('病房里的其他人在听到林赴年的名字后,一时都怔在了原地。谈礼就像是也看不见他们似的,看面前的两个人不讲话,声音更急了:“他是不是大学很忙啊,怎么那么久都不来,我都快忘记他的样子了。”徐落沉和江源在听到她的话后彻底僵在了原地。谈礼的记忆最后停留在了她十八岁那年。他们谁都没有想到,她会把记忆停留在那么痛苦的那一年里。也没有想到,她会自己说起林赴年。她忘记了所有的事情,只记得那一年的他们三个人。那是谈礼在生病后的第一次提到林赴年的名字。徐落沉不知道自己在震惊中缓了多久,很久之后,她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她强撑着笑,笑的比哭还难看,声音哽着:“他......最近是挺忙的,得过几天来见你了啊。”“是吗......”谈礼的眼神空洞,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,可又想不起来,只是作罢点了点头。“那你一定要让他来啊,我还在等他,我有话要对他说。”她的眼睛望着天花板,嘴边不停呢喃着,神色呆滞。徐落沉和江源站在一边紧绷着脸无言。他们以为她很快就会再次忘记这件事,毕竟她记忆恍惚乱窜,也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了。可是谈礼这次没有。她只记得那年十八岁了。对于这三个人,是她那荒诞无脊的青春里,最好最好的朋友,她谁也没有忘记。她衰老的身体,器官在衰竭,谈礼不再能吃下东西,全靠输液吊着最后一口气。可她每天都在问他们,问他们林赴年怎么还不来。她不愿意走,哪怕现在那么痛苦。“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好,她全身的器官都在衰竭,到后面会更加痛苦。”江云生他们三个人站在病房门口,低着头听着医生的话,脸上凝重,无人作声。“病人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遗愿没有完成,她在强撑着,这会很痛苦,一直打止疼针下去也不是办法。尽量替病人完成未了结的心愿吧,别让她继续痛苦下去了……”他们都明白,谈礼的生命已经到了极限。她现在瘦的皮包骨,满是皱褶的脸上蜡黄,人早就没了生机。可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。他们知道是什么。医生走后,江云生他们三个人佝偻着背,看着彼此欲言又止。“我早就说了,你就应该直接告诉她,告诉她林赴年早就死了,何必到现在还要骗她。她忘记了这件事,是在自欺欺人吗?”最后是江源憋不下去了,他语气不善,想私自作主进病房告诉谈礼一切真相。“江源!”徐落沉见状连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,语气着急,“你别这么冲动行不行啊,我们再想想办法!”“想什么办法,不能让她见到林赴年吗?你明明知道……知道她永远都见不到他了。”江源面色难看,提到林赴年语气更是激动:“不只是她,我们也永远都见不到他了!”他大声地冲徐落沉吼着,两人一大把年纪,却在病房门口说红了眼。“好了,你们都别吵了。”江云生见他们又要剑拔弩张吵起来,无奈地开口阻止他们两个人继续说下去。“我去吧,我去告诉她。”他深深叹了口气,垂下松弛的眼睛,眼底是显眼的痛苦又挣扎。他不想让谈礼走,可她实在太痛苦了。-江云生走进病房的时候,谈礼眼神呆滞地看了他一眼。他在她的不解疑惑下坐下,动作温柔的握住她苍老的手,“阿礼……”“好久没和你好好说说话了。”谈礼看着他的动作继续愣着,她张了张嘴,无法回答。江云生见她这样,眼睛瞬间通红,开口的声音都在抖:“这些年,你过得很累吧。”作为他的妻子,他孩子的母亲,也是最疼爱外孙女的外婆。她的身上,被加固了很多道枷锁,可她一直都在尽责地做到最好。可她并没有那么快乐,他知道。她一直都活在那份愧疚里自责,哪怕她从来没有说过。“这么多年里,因为有你,我过得很幸福。我这大半人生里,因为遇到了你,才拥有了这些曾经可望不可即的幸福。”他紧紧握着谈礼的手,眼角笑出皱纹与泪花,谈礼睁着眼,不知所措地望着他。“曾经我总以为,爱情该是自私的独属,因为爱让人变得斤斤计较,变得什么事情都无法退步。我自认为是真的很爱你,爱到我觉得没有人能与我相比,直到......我知道了他的存在。”江云生说到这,话语一顿,随即无奈似的笑了声:“我发现我怎么都没有办法比过他。他爱你,爱到无私,爱到成全,爱到可以放手。我那会才发现,和他的爱比起来,我的真是不值一提。”“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,能够爱人爱到那样的程度。”他说的苦涩,却又已经知足:“但我想,我已经很幸运了。能和你度过一生,我已经知足了。所以在这最后的时间里,我希望……你不在是我的妻子,也不是孩子们的妈妈和外婆,我想你做回你自己。去做回那个十八岁的谈礼吧。”江云生知道,在江中的那三年,一定是谈礼生命里最快乐的三年,不然她不会到此刻都只记得那段时光里的事。她遇到了他们,也在平脊无望的岁月里,窥见过光。所以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,他希望谈礼能做回她自己,他想让她,自由自在地离开。因为这辈子,他已经足够知足了。谈礼听着他的话蹙了蹙眉,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。江云生却紧紧握着她的手,眼泪决堤,划过他沧桑的脸,一滴滴砸在谈礼的手上。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形成了很大的反差。他继续沙哑地说着话,好像要在今天把一切都说给她听。“我这一辈子,已经足够幸福了。”他哭着又笑,想起这些年的日子,他说的是实话,他真的很幸福了。“所以下辈子,我就不和他争你了,下辈子你一定要记得去找他,记得要早点找到他。”江云生说完,笑着流泪。他不想贪心,这辈子足够了,下辈子,是属于他们的。谈礼抬眼彻底不解地盯着他,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人又哭又笑。她的大脑一片空白,眼前的人却很熟悉。他的额头死死抵在谈礼的手上,始终不敢抬头望向她,害怕看见她陌生的目光,他又哭又笑,心里五味杂陈。他知道谈礼还在等,可是他们都不能再这样看她痛苦下去了。哪怕他再不舍,他也硬逼着自己开口:“阿礼,所以……如果现在你觉得太累了,那就走吧,别硬撑着了。我想,他应该……也等你很久了。”他应该,在那边等你很久了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