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燕寝里只剩下母子二人, 可以说上一些旁人听不见的悄悄话。陛下一边困得打呵欠, 一边小手可怜唧唧地去攥母后的衣袖,“苏哥哥会死吗?”陛下已经省事了不少,他知道, 仅仅只是出了李岫晴这样的事, 是绝对罪不至死的。可他因为挂心, 所以害怕。他更怕母后觉得受到了蒙骗而大怒, 将苏探微一斩了之。他这个年纪的孩子,还不太能理解“死”之一字的含义,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,苏哥哥大概很有可能会像他记忆里素未蒙面的爹爹一样,这一生都不会再出现自己面前了。一想到这里, 他便很难过很难过, 一股湿潮在眼眶里直打转。“母后, 你是不是很不喜欢苏哥哥?”面对儿子弱弱的质问, 姜月见不想他伤心, 摁住了笔, 慢悠悠的用温软馥郁的指心将楚翊的眉宇一点, 柔和地潋滟开唇。太后娘娘是那么慈爱,充满了宠溺地道:“母后怎么会不喜欢他呢。他不会有事的,母后对英儿发誓,会将他好好儿地还给英儿。”楚翊还半信半疑,就好比母后用糖人儿哄自己去读书,但她其实偶尔也会忘记兑现一样,楚翊多半是信的,只还有一少半,他生怕母后做不到。姜月见还待要说说话,温馨的母子谈话被中止了,女官前来叩门,道了一声:“娘娘,人落网了。”姜月见的手正好按在毫尖,蘸了一缕漆黑的墨渍。闻言舒了一口气,面目专为肃穆,但对楚翊勾了手指。“陛下放心,明日,你的起居郎便可以回来了。”楚翊不知道母后抓着了谁,想来不是他能理解的,他乖乖地蹭了一下母后柔软芳香的掌心,悄悄儿地点头,再一次叮咛:“母后不许骗朕啊。”看他呵欠连连的,姜月见将他打横抱起,送到了燕寝的床帏里,掖好被角,扯上帷幔,叹息一声,朝后退了两步,见他似无动静,乖觉地要入睡了,姜月见缓慢转过了身体。太后脸上的身前变得无比阴沉凝重。“摆驾。”母后踩着的绣履在铺满红毡的地面,犹如团团走猫步一般,发不出任何声音,但楚翊就是知道,母后已经离开了燕寝。苏哥哥真的还能回来吗?*不知为何,近来发生的变故,总让人疑心岁皇城中风雨欲来。自打先帝战死以后,还没有如此沉闷的感觉,好似一锅刚被扬汤的沸水,底下早已汹潮澎湃,只剩表面的一潭死寂。昭狱过了三日。一日如年。昭狱的差役对他离奇地十分恭敬,一开始尚不觉得,但苏探微了解高三郎其人。他还是自己当年一手由刑部擢拔的,用刑手段十分酷烈,凡是入了昭狱之人,没有不脱层皮的,自己现在的安然无恙,绝对是受人之命。不可能是太师,他没有这个权力压得下昭狱。所以他猜到了,还是她。她在密谋的事情有些危险,是他以前最不愿她接触到的,但她还是铤而走险了,现在的苏探微被困在四方监狱里动弹不得,他十分担心她的后手。他希望,她也能给他一点时间和信任。真相很快便能水落石出。被羁押后的第三日夜间,昭狱内黯淡无光,伸手不见五指。有人举着火把,在深夜里潜行,惊醒了半梦的苏探微,当他睁开眼时,只听见清脆的锁头打开的动静,火把照着来人的脸。正是高俭。“苏郎君,请。”高俭神色十分恭敬。苏探微自冰冷的石床上起身,深锁眉宇。高俭道:“太后恩赦,苏郎君你因罪证不足,已被疑罪从无释放了。那李氏,也已撤诉。”李氏突然撤诉?“可否告知详情?”他在暗无天日的昭狱三日,忽觉世上已过千年一般,发生了一些来不及参与的变故。高俭颔首:“苏郎君可还于文渊阁,亲自向太后娘娘问明详由。您问在下,在下也是一知半解。”入宫,问她。正有此意。*风雨如晦,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,这入了秋以后的岁皇城天气极度干旱,几个女官的嘴角都皴裂起皮了,盼着盼着,霡霂潇潇,于鳞鳞千瓣的瓦砾间弹响。轩敞的宫殿内,伴随风将窗棂扑开,其内垂悬的丝绸帷幔在风中乱卷,重重朦胧的影后,太后娘娘已经酒醉憨卧,双眸如丝。太后突然发了酒兴,叶骊本来要阻拦,可惜并没有拦住,任由娘娘吃多了梅子酒。那酒后劲极大,娘娘吃了酒说头晕,要歇一会儿,过晌午后,便一直没起来,人似被抽去了骨头,软软的肉,轻飘飘地挂在罗汉床间的小红案上。面颊贴着冰冰凉凉泛着酒香的红案,不施粉黛,白里透红,秋水波光般荡漾的凤眼,伴随着酒意蒸腾,一扑,一扇,似云端闪烁不定的星。叶骊小心翼翼地凑近,想要将娘娘从那冰凉的榻上扶下来,送她回软床上盖上被子歇息。可是,停留在短短的一尺之距时,他却仿佛能清楚地看见,娘娘细腻的毛孔,和他几乎能数得清的,纤细的上翘的睫羽。娘娘,美好得就像一个梦。叶骊甚至,连呼吸都不敢放得太重。唯恐惊扰了这场梦,等娘娘睁开眼睛,他就好梦到头了,重新回到冰冷的现实。翠袖女官刚才出去端热水了,掌灯的女官也不在,叶骊已经近在咫尺。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控制得住,迫切地盼望着再近一点儿,只消那么一瞬息的时间,用他卑微丑陋的唇,去碰娘娘吹弹可破的颊。叶骊不敢贪心,只奢求一个眨眼,谁也不会注意到。他往前悄悄儿地递上了唇瓣。虽然还没真正碰到,但幻想中的那种温香软玉,便仿似已经熨上了他的唇珠,抚摩出一股陌生的燥热。一尺,半尺,一寸……砰——叶骊被一股巨力推倒在地。叶骊早已闭上了眼睛,根本没有察觉到娘娘是何时醒来的,当他已经快要攀登上那最高的顶峰之时,采撷下最美的天山雪莲,就在那个连眨眼都来不及的瞬间,他跌在了地上。重重地,摔成一滩肉泥。“太、太后……”叶骊惊恐不安。他感觉到,太后美眸平静,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,好像完全清醒。就在叶骊感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,只愿不要牵连家小时,姜月见冰冷的美眸直直地打量了下来。“大胆。”太后娘娘天生嗓音偏柔,即便气沉丹田,极力压低喉音,也无法发出太过威严的声音,这是先天受限。可分明只是一句,不含太多威慑和指责的话,却让犯上作乱的叶骊,有些不寒而栗。叶骊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,将身体弓成虔诚低贱的形状,伏乞饶恕。“娘娘恕罪。”叶骊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