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赵敛闭目。良久,深吸口气,“既然话带到了,本王就先回去了。”语毕,赵敛拂袖起身,不再看阮朝青,迈着步子朝外走去。“阿敛!”走到门口,阮朝青一开口,赵敛还是停下了脚步。“我......”阮朝青看着赵敛的背影,欲言又止,到嘴边的话还是转了个弯,“我让人送你回去。”赵敛半晌没开口,袖子里的拳头松了紧、紧了松,最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“不必,将军且去忙罢。”言罢脚步不再停顿,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。阮朝青听着马车离开的动静,坐在原位一动不动,目光仍然放在茶碗的豁口上,看起来像是在沉思,抑或者只是在放空罢了。——“咳咳,咳咳咳——!”马车碾过白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,其间混杂着车内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。宴俊一下下给赵敛顺气,这回却不像来时一样轻易就能止住,反而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。见状,宴俊拉过赵敛空着的手按穴位,入手却是一片冰凉。直到赵敛手背都被按红一片,咳嗽才堪堪缓解。宴俊还欲继续按,赵敛却是喘着粗气收回了手。宴俊作罢,趁着赵敛平缓呼吸的空档,手脚麻利地给他冲泡一杯蜜水。蜜水递到手边,赵敛却摇了摇头,示意他放在矮桌上。为了避免再吸入冷空气刺激到咽喉,赵敛一直用手帕捂着口鼻,这会儿睫毛低垂,沉凝如水的目光打在青色手帕上。也不知是咳嗽狠了还是怎么,胸腔一阵阵闷痛。“王爷......”宴俊将将开口,赵敛仿佛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,仅掀了掀眼皮,目中的凌厉就制止了他未出口的话。“出去。”“是。”宴俊一走,马车内狭小的空间竟愈显逼仄,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马车虽然驾得平稳,杯中的蜜水却泛着一圈圈涟漪,一阵几不可查的颠簸过去,蜜水终是洒在矮桌上,氤氲出一圈水渍。赵敛不再正襟危坐,垮了身子倚着软枕。闭目,一月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。来香酒馆二楼厢房。“阿敛你是没看到,昨儿个我带着一队骑兵去北大营,跟云家的骑兵比试了一番......”厢房内只有赵敛与阮朝青,二人相对而坐,一人只着单衣,一人狐裘加身。桌上安置了一只小火炉,火炉上煨着田家酿的米酒。田家的米酒是坊间百姓最钟爱的,冬日酿造的尤甚。这米酒香甜不醉人,就是七岁小儿也喝得,不过每日售卖的量少,京中百姓馋了都得赶早去,去晚了只能买些米酒糟回去煮酒酿圆子了。今日一大早,阮朝青打完一套拳,忽然兴致上头,跑去田家门口等着,人家一开店就买了几两米酒。买完去齐王府找赵敛喝酒的时候,赵敛也才吃完早食。两人到了来香酒馆,给赵敛煨上米酒,阮朝青才要了两坛上好的竹叶青。京里人冬日喜好煮酒喝,阮朝青不然,酒液越寒凉越好,一碗下肚,从口中烧到腹中,两种极致体验一碰撞,那才叫舒爽。若是给他知道谁爱煮酒喝,他背地里是要笑话人的——只除了赵敛。此刻两人对饮,一是清甜温热的米酒,一是辛辣冷凉的烧酒,虽大相径庭,共处一室倒也别有一番滋味。阮朝青情绪高昂,几碗烈酒下肚,眉目间也并未沾上半点醉态。“他云家的骑兵不如我军中的,云骁马上功夫也比不得我——赶明儿天放晴了,我再约云家来我营里比划比划,到时候给把云老头安排坐你边上,我让你看看云老头脸色有多臭!”昨日赵敛进宫了,阮朝青一个人闲得无聊,也没有事先打个招呼,拉上一队精锐骑兵就去云家的北大营了,非要跟人家切磋交流一番。镇北王和阮朝青向来不对付,哪里容得下他在太岁头上动土?于是阮朝青三言两语之下,镇北王也集结了北大营的精锐迎战,没成想被下了脸子。偏生阮朝青又嘚瑟得不行,气得镇北王差点当场跟阮朝青打起来。“你的功夫我是知道的,自是少有敌手。”赵敛动作轻缓地舀出一勺米酒,不时眼含笑意地看阮朝青一眼。阮朝青性子轻狂,赵敛这么一说,他非但不谦虚,还更加得意了。还是赵敛会说话,军营里那些大老爷们儿说话就是夸张,旁人一听就觉得假。见阮朝青这么神气,赵敛就是没亲眼看见镇北王的脸色,这会儿也觉着身心愉悦,掩在酒杯间的嘴角微微上扬。“你尝尝我的竹叶青,去岁吴老板给我藏的,滋味醇得很!”阮朝青是何等眼力,专看对面人眼角的弧度,就能猜出他是个什么表情。赵敛难得这么高兴,他就起了逗弄的心思。“你若是舍得,我定要尝一口的。”阮朝青立时端着酒碗从座位上起身,大马金刀地坐到赵敛身边,一手揽着赵敛的肩,一手将酒碗递到赵敛唇边。赵敛掀起眼睑瞧阮朝青一眼,只见阮朝青对上他的目光挑挑眉,俨然不是开玩笑的模样。眼中笑意更浓,赵敛就着阮朝青的手,薄唇自然而然地覆在略微湿润的碗沿上,一抿唇,冷凉的酒液就打湿了唇舌。“辣不辣?”不等赵敛饮入更多,阮朝青就移开酒碗,一脸兴奋地注视着赵敛问。这神情就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郎,背着家里长辈干了坏事,又兴奋又激动,亟需得到身边人的认同,如果再有崇拜的目光,将是更激动人心的事情。竹叶青只堪堪打湿舌尖,还来不及进入咽喉就没了。赵敛望着阮朝青神采飞扬的脸,舌头顶顶尚且带着凉意的牙齿,如了他的愿。“辣。”“那是!”阮朝青满意了,仰头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半碗酒,喝完还砸吧砸吧嘴,不知是在品什么味儿。两人凑得很近,无论是阮朝青上下滚动的喉结,还是他眉峰之上的小痣,赵敛都看得一清二楚。竹叶青分明停在舌尖,赵敛却觉得好像流到了嗓子,辣得嗓子有些发痒。这一会儿的功夫,舌尖也泛起一股甘甜,不知是来自米酒,还是来自竹叶青。可能是酒意上头,阮朝青看着赵敛面前升着白雾的米酒,心念一动,端过来一口饮尽。“啊——”冷热交替下,直让人舒服得喟叹一声。“嗯?”刚要坐回对面,阮朝青就被赵敛抓住了胳膊,“怎么,舍不得给我喝啊?”舌尖的话打了几个转,最后赵敛还是轻笑一声,散漫地“嗯”一声。“你赔我。”“瞧你这小气吧啦的样儿,下次我再去给你买!”阮朝青佯怒哼笑,昂首挺胸坐回赵敛对面,眼角眉梢却是压都压不下来,暗道不枉他大清早去田家门口等着了。“行,下次你再给我买。”阮朝青又倒满一碗竹叶青,大着嗓门嚷嚷道:“放心吧齐王殿下,本将军什么时候骗过你?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