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乔丰年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,他说:“……去的,说好的事情不能反悔。”郁启明不都说了么,他是一个合格的舅舅,他怎么忍心叫小耳朵伤心?不能叫宋学而伤心,不能。捂着眼睛的手掌心里开始拢起潮热,乔丰年用自己的手掌心贴住自己的发烫的眼皮。裴致礼的手机响起铃声,他摁断电话,起身对郁启明讲:“你先处理宋学而的事情,等处理好了再联系,不着急。我先过去了。”郁启明点了点头,起身想送他,也想再跟他说几句话,却被裴致礼摁下了肩膀。他近乎安抚地轻轻捏了一下郁启明的肩膀,示意没关系。体贴的安慰不需要太多的言语,何况裴致礼把今天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得足够平静和理智,他本来不需要对乔丰年有什么隐忍和退让,他只是给予了郁启明尊重,也给予了乔丰年体面。裴致礼手掌心的体温穿过衣服贴住郁启明的皮肤,这让郁启明一直僵硬的背脊和紧绷的精神一起逐渐松弛。裴致礼很好。郁启明已经不需要再作其他确认。松开了握住郁启明肩膀的手,裴致礼抬脚走到了门口,只是将要伸手开门,裴致礼像是想到了什么,又转过头对捂着眼的乔丰年讲:“多谢你今日知无不言。”他又讲:“再会,乔先生。”乔丰年不吭声,裴致礼也不在意,直接出了包间的门。又过了一分钟,乔丰年放下捂着眼睛的手,他眼睫的确是湿的,但湿得并不明显,眼睑的红肿更显眼。走了一个最多余的人,乔丰年想,他应该要和郁启明说点好话的。可脑子是空的,说不出好话。其实他本来也不会说好话,从小到大被纵容着长大的人,只有别人对他说好话的份,这个世界上本来也就没几个人需要他乔丰年低声下气说好话。他不会的。他只会说难听的话,说伤人的话。蠢货都这样,乔丰年知道。“上一次,开了几个钟头的车回来看你,本来打算好了,要说几句求饶的话给你听的,哪怕只是哄哄你开心,只是没想到电梯一打开就看到了裴致礼。”乔丰年不看郁启明,只能偏过头去看旁边那一盏冷掉了的茶,他说:“这一次又是这样。”郁启明不说话,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。“……那个房间是你的吗?”乔丰年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个银色的打火机,他低着头一边找烟一边讲:“我没看到你行李箱。”郁启明把手机放回口袋,看向乔丰年。乔丰年摸出了烟,问郁启明要吗,郁启明说:“不了,在戒。”又撒谎,衣服上还沾着烟灰,戒个屁的烟。乔丰年叼着烟,缓缓抬起头,一双红的肿的眼睛,就那么看着郁启明。看着看着,他又觉得不对,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爱人,可他觉得……觉得这个郁启明不是郁启明,至少不是他的郁启明。他的郁启明才不会对他撒这种毫无意义的谎,他的郁启明也不舍得看他一次又一次狼狈成这样。他的郁启明对他嘴甜心又软。他的郁启明爱他。这是个陌生的、他不认识的郁启明。这个郁启明……不爱他了。陌生的郁启明说:“票在三点,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和宋学而去火车站。你的车是我安排人开回去,还是你自己安排?”乔丰年没理他,他叼着烟含糊不清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:“我问你,你的行李箱放哪儿了,没那么快改习惯吧。你一向喜欢把箱子放客厅靠墙的,我刚才找了一圈都没找到,为什么?”为什没有呢?为什么?是不是因为,箱子不在这个房间里。乔丰年觉得湳風自己肺在发胀发疼,每一次呼吸、气体进入他的鼻腔、内脏,都像是那把刀在割。他确信他感受到了疼痛。这些疼痛甚至让他的手开始发抖。郁启明看着乔丰年叮地一声打开了打火机,幽蓝和橘黄两抹色泽如冰如火,它们拼凑在乔丰年的指尖,细微地抖动着。他点了烟,盖上了火机的盒盖,深深吸了一口,然后颤抖着吐出来。薄蓝色的烟雾飘散在带着凉意的日光里,乔丰年给出了他最终的猜测:“你们睡了。”郁启明不否认,他坐在椅子上,不偏不倚坦然地和看向他的乔丰年对视。乔丰年舔了一下干涩的唇,他有点呼吸不上来,是真实地有点喘不过气,但他还是努力笑了一下。“难受吗?有吐吗?还觉得恶心吗?没有对吧,是这么多年睡男人睡习惯了,还是因为这次这个人?”“是人对吧。”乔丰年垂着眼,手指上的烟垂着,几乎要烫到他的指尖,但是他没有觉察,他自顾自喃喃讲:“喜欢吧,仔细想想,其实还挺刺激的,怎么说都算是睡了一对兄弟——”他手上的烟终于烫到了自己的手指,尖锐的痛感让他的理智短暂回溯,乔丰年坐在椅子上,回想起刚刚自己说的话,觉得自己已经不仅仅在犯蠢了。他应该真的是脑子出了问题。他脑子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,他脑子要是不出问题,怎么可能会和郁启明说这种话?他怎么能够——怎么可以——“我——”乔丰年想解释,可是他脑子一片空白:“我没有——”然而郁启明不需要乔丰年的解释。他拿起一旁的四方壶,平平稳稳地给自己倒茶。茶水倾倒发出细微的声响,郁启明敛着眼,一边倒茶一边淡淡道:“第一次、同时也是最后一次,乔丰年,我劝你不要再用侮辱自己的方式让我愧疚和让步。没用的。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