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是宋先生!珠帘晃了晃,碰撞泠泠声响,乐长明板着张脸出来,“宋相,阿姊要见你。”小皇帝此时已经隐隐察觉了一些什么,但无奈他年岁实在太小,一时如雾里看花,瞧不真切。宋钺眸光晃了一下,云后清月照入深潭。走得近了,苦涩药香里,他嗅得小公主身上独有的,无法被任何味道盖住的奶甜,奇迹般,那块压在他心上的巨石,一如来时的突然,消失的无影无踪。他走近榻旁,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些许光亮,落下半片阴翳。桑青折的话在他耳边响。‘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。’好事情……他眸里印着虚弱的小姑娘,不禁想起年幼时喜爱的奶猫无故去世,父亲站他身旁,嫌他儿女情长时也是如此说辞。愣怔间,他垂下的手指落入微烫的掌间,宋钺垂了下眼,乐冉的手很小,如嫩笋似的白皙手指蜷起来,也只堪堪握住他两个指节。一如他记忆里,奶猫的柔软触感。乐冉费力将宋钺拉下来一些,靠在他耳旁小声道:“宋先生,我是不是快要死了?”她声音很轻也很慢,热乎乎的香甜气息拂在耳旁,软糯的嗓音里却夹杂令人心悸的寒气。“方才安太医的话我都听见了,”小公主说,“我,我想拜托你……”宋钺眉心蓦然一跳,他凝视着那双在病中显得些许雾蒙的猫瞳,听她如交代后事般诉着对白后和小皇帝一字一句的担忧,甚至还有贴身奴婢们的去处。原来这个还未及笄的姑娘,早已打算好了身后的事。他轻轻打断她的话,问她,“你呢?你担忧他们,为何不担忧担忧自己?”她似乎总是这样,忧心天忧心地,随遇而安,半分也不忧心不抗争自己的处境,一个简简单单的快乐小傻子。傻透了。小傻子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红晕未散的面颊上凹出小小梨涡。“我,我没什么好担忧的。”一直以来,都是皇祖母和场面在照料她。“你欢喜的人呢?”宋钺淡淡的,深邃眸光中映着因为一句话呆愣住的小公主,“你想招的驸马招到了吗?”乐冉那双猫瞳一瞬间睁了老大,黑黝黝的瞳孔里浮着直白惊愕,她结结巴巴道:“你,你怎么,你怎么……”怎么知道她想招驸马啊!!!方还有几分迷糊的小公主被这突如其来一句话吓了清醒,他他他他他!他怎么知道呀!!!乐冉几乎要被吓死了。作者有话说:就是说,暴露来得吧,当真是猝不及防。第40章 四十条鱼儿游过去乐冉那颗小小的脑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, 又许是因为在病中,所以烧得她更加糊里糊涂的。这明明是一件天知地知唯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事情,宋先生怎么也会知道?莫不是哪一日里她疏忽之下讲漏了嘴?乐冉皱起眉头生疑, 可她一向嘴严,分明连桃桃都没有讲过, 况且……扑颤着的长睫掀了些, 小公主偷偷摸摸去瞄男人面上的神色。他, 他又知不知道, 她想招的驸马其实是……心下里有一些害羞, 还有一些不知所措的慌乱, 乐冉攥着宋钺手指的指节下意识蜷起,用了不小的力道。明亮灯色下,那双因惊愕睁大的猫瞳里蒙起一层薄薄纱雾,眸底水色肉眼可见地漾起丝丝缕缕的慌意。宋钺垂眼看她,敏锐察觉到她神色里不同寻常的紧张。姑娘的手很软, 握着他手指的掌心里烧烫出一层滑腻薄汗, 有点发黏, 但并不令人讨厌,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着酡红,不知是烧烫起的, 还是被撞破旖旎心思生了羞恼。此事是他机缘巧合下的不经意所见,但到底是占了一个偷看之嫌。他一个男子自没什么不好意思,只是若将那些女儿家的闺中心思直白细说,怕是要叫这小姑娘羞得找条地缝钻里头去了。凭空生起如此打趣念头, 宋丞相那双素来淡漠深邃的眼底间闪过一丝笑意。眼尾微扬的锋锐弧度柔和下来, 不再如往日乍一眼瞧时流露出‘生人勿进’的冷色。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, 看呆了的乐冉晕乎乎地想, 不自觉捏了捏手里的手指。明明宋先生长着一张平易近人的温润面孔,但不知怎么的,却总叫人望而生畏,尤其是他板起脸的模样,望上一眼,总要吓死个人了。被这一笑闪了眼,转移开注意力,小公主自然而然的就忘却了方才想要揪着问下去的事情。“殿下,”宋钺握着她的手动作轻柔地放回被中,“你会好起来的。”他声音轻而缓和,浸在那股醇厚绵延的檀木香里,有着令人说不出的安心。仿若他只这么说,结果就一定会如此似的。折腾了大半宿,直到天边泛起掺着鱼肚白色的青,窗纸透着朦朦胧胧的亮色,在案前落下薄雾似的轻纱,乐冉的烧才勉强退下去,只是这般却也不敢放松太多。几多憔悴的安太医脸上挂着两个青黑眼圈,他对着绿芽绿柳细细叮嘱了番,又开上几个新方子防着再次烧起,才背着药箱子步伐缓慢地离去。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线,这句俗语讲得果真十分有理。待到乐冉彻底好起来,元月已经堪堪过了大半,约莫再有两三时日,便就要到小年里了。宫里多了些许喜庆的红,殿外廊下也挂起了鲜红的灯笼,昭示着即将来到的新年。乐冉在榻上躺酥了身子骨,好不容易才央着绿芽允她下地去走一走。虽只能在屋中不允外出,却也令她如关了许久的马驹冲出栅栏,在寸方地界里好生撒一撒欢了。窗子开了小指粗细的一条缝隙通风,乐冉在绿芽默许下扒着那道缝儿朝外头看,避着绿芽陶醉地吸了一小口冷风,又缓缓吐出去。活像是被关了有一年那般久远,关到了第二年的冬日里。细细窄窄的视野里,院子中的雪化了大半,听说从去年底至新月的这些时日里,竟不曾再落下半片雪,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。尽管在病中这些时日里未有奏书送来她的屋子,但想来,苏湘那边的雪情应当是控制住了。乐冉心里难掩喜色,她久病初愈,不敢在窗子前站得太久,绿芽又在一旁盯着,便只多看了两眼窗外景色,偷嗅了两口沾了寒气的风,便快活地缩回脑袋去了外堂间。外间里,绿柳正端着竹编小篮坐在矮案前剪红纸,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里,案上落下碎红纸片。她见乐冉过来放下东西要起身行礼,却被小公主不由分说地按着肩膀又坐了回去。乐冉笑嘻嘻地凑过去,想瞧瞧今年里剪得是哪几个花样的。她拿起一张展开,圆圆的窗花纸上,中间一个大大的福字绕着八宝,再展开来另一张,漂亮的团花里藏着吉祥如意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