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“陛下,”绿芽走上前,吸引走了小皇帝的注意力,“这眼看要到晌午,太医嘱咐殿下要早些用膳食药,您可要留此一道用些?奴婢好吩咐下去。”第42章 四十二条鱼儿游过去用膳二字钻入耳间,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,乐长明嘴里登时泛起来一股子发了嗖的怪味,他连忙推脱, 头晃得和个拨浪鼓似的。这些时日里阿姊始终病着,御膳房那边得了吩咐, 送来点殿中的不是药膳就是缺荤少油, 极其清谈的菜色。什么清炒菠菜, 福善八宝, 还有那个草药炖出来的燕窝……呕——他先前来时不知, 陪着吃过那么一两次, 着实受不了那个稀奇古怪直往脑子里窜的味道。他还是个孩子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。小皇帝在心里一本正经地点着头,振振有词,所以他就不陪阿姊吃这些了,以免往后里长得不高大, 保护不了阿姊。乐长明站起身打算告辞。临行前, 他望了眼站在帘子后始终不曾朝前唐突半步的哈什, 对此人一番表现还算满意。不过眼下,他这都要走了,哈什自然也得同他一道走, 以免留在这里还叫阿姊头疼。小皇帝正要张嘴,帘子外的哈什才好像将不知飘游去哪里的魂寻回来。他飞速垂下眼,躬了笔直腰身,右手扶向左肩, 单膝朝乐冉跪了下来。“乌邦国齐尔哈什, 愿殿下圣安。”这一道礼显然不是大盛的礼数, 可却不难从中看出尊崇和虔诚, 尤那一双望过来的眼,里头流露的敬意和赞美几乎要溢了出来,很难令人心生起厌恶。乐冉眨了一下眼。这个叫齐尔哈什的王子,似乎同她想的有些不大一样。只是纵使如此,她今日里也没有诸多功夫来应付他,只盼他自己是个识趣的,见过这个礼就同长明一道离去。乐冉清一清嗓,正要拿起架子叫他免礼,哈什却先垂下了头。青年一口汉话讲得不算流利,好在吐字十分清晰,语速又慢,不至于乐冉边听边去琢磨他话里的意思。他神态十分诚恳,先是表达了对近日这段时日里连番请见的歉意,又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对乐冉表达了关切于忧心,最后姿态得体又谦逊地表示今日里便先行告辞,待殿下身子好了再来拜会等云云一类的话语。听得一旁小皇帝直直愣在那里目瞪口呆,看过去的视线倏地意味深长了起来。高,着实是高,他心中暗自思忖,这是不是就是太傅先前课上所讲得‘以退为进’?可当真是一步好棋。乐长明兴致勃勃地瞪大了眼,想看看他稍后又要如何行事。太傅讲了,三人行必有我师焉,他往昔还不觉此话妙在哪里,此时才是真的悟了,这句古语果然讲得十分在理。尤其当他见哈什讲完这一番话后,不仅像模像样地朝乐冉行了一个大盛的告退礼,还走得十分干脆利落,丝毫未曾拖泥带水时,他就晓得,此人必然已经扭转了在阿姊心中的形象。果不其然。那端门将将被合上,乐冉就抿着嘴转过来脸,眉眼间里浮着一些严肃。乐长明当即板正起来脸,想要告诫阿姊不要被此人‘装腔作势’的模样相骗到,现在都能这般甩心眼,往后还能了得?谁料,他刚刚张了个嘴,连个字音都不曾吐露,便见他美丽善良的阿姊弯了弯漂亮的眼瞳,面上瞬间就变了一副欢天地喜的模样。“可算是走了!”小公主拖长奶呼呼的腔调,满眼喜色。她从榻上站起身,再不见方才倚靠着的半点病恹恹模样。随手就将肩上披着的红衫子拽了扔在榻上,步子轻快地往桌案那头走,边走还边卷起袖口,露出藕段似的腕子,似乎准备干上一件大事情。乐冉方才都想好了,就画那一个图样罢,时间比较紧,画完还得要剪出来,得速战速决了。身后面,呆若木鸡的小皇帝怔怔看了她半晌,又缓慢扭头往门口瞧,目光里流露感慨,少年老成地摇了摇头,心里的同情简直要溢出来了。嗯,太傅说得其实也不大对,‘以退未进’若是起不到该起的作用,怕就是‘自作多情’了。乐长明心下里有些幸灾乐祸。---------------天光乍破洒下盈盈光辉,这些日子里不曾落雪,竟渐渐转了晴,似乎有些回暖。风虽然凛冽,但难得见了几日的阳光。院子里先前冻结实的池面渐渐化开了冰,只偶尔能见几块未化干净的碎冰浮屑,被底下摇头甩尾的鱼冲撞得浮来飘去,不时泛起些碎波涟漪。宫里来人的时候,宋钺正抄着网兜去捞池子边被冻死的鱼。一身看似单薄的藏青长衫卷挽袖口,露出肌理分明的精状小臂,靠在凉石阶上,似半分也不觉寒。这一场寒灾,大大小小的池子里共计死了有九、十条鱼,多是些不抗冻的金贵品种。甚有几条被其他活着的做了饲料,不是啃得缺鳞断尾,就是没了半边身子,翻着个青白眼珠,露出半身沾了红的骨刺,死状极其凄惨,全须全尾的也不过只堪堪四条。倒是有些可惜。他正惋惜着,将鱼捞起丢进一旁木桶中,咯嗒一声里,听闻宫里来了人。宋钺动作顿了一下,眼前闪过有些日子不见的小姑娘,又继而想起她先前送来那些,被锁在库房里的小玩意儿。她许是从桑青折哪里听闻了些什么,瞎想着,当了真,以他幼时过得凄苦,便搜罗来那些小鼓小风筝小布偶什么的来慰藉他。一声轻笑,宋钺顺手将抄网一并扔了盆里,接过仆从递上来擦手的湿巾,语气淡淡地吩咐将这些送去炊房。藏蓝色的袖子遮住裸露小臂,宋钺掸了下上头压出来的褶皱,独身往前厅去了。厅堂中站有两人,鹅黄轻袄的女子对他福一福身,宋钺的视线错过她,落在她身后端着案盘的仆从手里。“宋大人,”绿柳从仆从手中接过案盘,将里头安置的红木匣子呈递上,恭敬的嗓音里似掩着隐约笑意,“殿下讲了,务必要将此亲自交到大人手里。”镶金的红木盒子既扁又平,盒盖上绘着吉祥八宝,接在手里轻飘飘的,似乎只有盒子自身的重量,能放之物屈指可数。宋钺没多问,下颚只微微一点,算是应下。熟识他的人都知道,这已经是莫大的礼数了,何况现今站在他眼前的,不过只是一名小小的女使。许多达官显贵都未必能得他这一颔之礼。绿柳朝他福了福身,领着人回宫复命去了。她这一来一回时间不算短,可脚才踏进殿门,就和拖着下颚发愣的姑娘对上了眼。小公主不知何时将矮榻拖来门前不远处,竟就坐在那里等她回来。绿柳不禁有些诧异,疑惑一闪而过,殿下何时对宋大人这般上心了?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