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只短短几息,小皇帝脑中就过了诸多法子,却又因这个不行那个不妥而被一一否决掉。就此时,在旁踌躇了良久的丫头终是忍不住了。她不是在屋中当值的丫头,只候在这里等着里头主子回话,不想一抬眼见了小皇帝,还没来得及通传一声就被拦下。此时听她家殿下无知无觉地在里头讲话,身旁那位公子的面色愈发黑沉,她咬了咬牙,决心不能叫殿下陷入此种困境,便壮着胆子大声咳嗽了两声,拔高起声调。“奴婢,奴婢参见陛下和王子。”这声音来得猝不及防,一下就打断了乐冉的话,余下的字音全噎在嗓子眼里了。她动作顿住,小巧喉骨滚动,下意识吞咽了一下,似想‘毁尸灭迹,’,不大相信自己漂亮的小耳朵听见了些什么。静默了片刻,乐冉几分迟疑着小声去问一旁,显然也被此惊到了的绿芽。“她,她方才嚷,是谁同谁来了?”绿芽咽了口唾沫,小声回答:“好,好像是嚷的,陛下同那……那一位来了。”乐冉:……声音戛然而止,像蓦然被只天大的手捂住了嘴。片刻后,门被拉了开。烧烫了的暖流迫不及待从房内涌出,身着新绿缎子袄的恬静姑娘姿态得体的迎他们进去门,背在身后的手朝一旁丫头挥了挥。丫头松了口气,忙不迭地躬身退了几步,快步着走掉了,自也就没瞧见身后小皇帝朝她投去的赞赏一眼。这是个对阿姊十分衷心的丫头,得赏。屋里的药味儿很重,许是这些日子里甚少开窗通风的缘故,在地龙熏灼下,更是一个劲的往人肺腑里钻。多吸上两口,能从舌根蔓苦到舌尖上。如乐冉,绿柳绿芽等成天在屋子里闻了惯的,倒是习以为常,未觉几分不适。小皇帝先前来过几次,虽初时不大能闻了惯,但自他殿中也用上此种药香后,就适应了许久,唯有哈什,不过才朝里走了两步,就险些被这味道熏了出去,连面色都白了些。乌邦国盛产香料,听闻那里的人嗅觉都十分灵敏乐长明仰起脸同情望去,想劝他,却见这位‘勇士’坚定不移地朝里头走,仿若今日里就算被熏死在此地,熏得走不动路,只能靠爬的,他也必是要见到乐冉的。见此一幕,小皇帝心里很是欣慰,连带着看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一些。此人虽长得深眼窝高鼻梁凸嘴唇,一点不如他们大盛男儿俊美,但眼光却着实是好,看上他们大盛最美丽的女子。若是阿姊欢喜,收在宫中做个宠儿倒也不是不可,乐长明一本正经摸摸下巴,这是哪个国的来着……哈什板着脸往屋中走,越是往里头去,那阵儿药味就愈浓,还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,纵使抑着呼吸,放得轻了,也仍旧被熏得有些头晕眼花。不过好在没走上几步,哈什终是见到了连着好些日子都将他拒之门外的人。透过微晃着的晶莹珠帘,那位漂亮的好似天仙般的少女披着一袭朱红衫衣倚靠在小榻上,散乱的青丝裹着那张还不足手掌大的脸,肤如玉雪,琼鼻朱唇,端是一副娇媚天姿。她神情里有些倦怠,似闻了动静,搭垂下的长睫微微一颤,好似浮了层薄纱似的水雾瞳眸朝这端看来,柳眉轻舒,转盼流光,间中残存的几分病色不由令人心生怜惜,灯色下,如美玉盈珠,海棠醉日。红的红,黑的黑,白得又那般鲜明,惑人夺目。原因方才那些言语压了气恼在心中,可这一瞬间,哈什什么也记不起来了。他不由自主滞了呼吸,连被接连被拒了几日的不平愤意,也都在这轻飘飘的一眼中消失殆尽,连丁点儿痕迹也没留下。他怔在那里,舌头打结,一时竟连话也不会说了。“阿姊,”乐长明的一声令他回神,小皇帝穿过珠帘,姿态亲昵地偎去少女身旁,十分关切道:“近日里身子好一些了吗?”落下的珠帘碰撞着,清脆的声响砸进他心底,伴着那道娇软的,黏糊糊的鼻音。乐冉抬起眼朝帘子外陌生的青年望去一眼,手底下有些许不好意思地绞了绞绸缎小袄的衣角。她其实是有些窘迫的。一是不晓得青年会不会因此事而对她心有芥蒂,二是忧心方才那般‘胡说八道’的搪塞言语是否叫人听进去了耳中。毕竟那丫头嚷起来的时机有些太过凑巧。乐冉嗔怪着望一眼偎在膝边挂上讨乖笑脸的乐长明,心里总归有些不自在。她其实不大懂皇祖母那时为何要应下这一件事,搞得她如今都不知怎么办才好。一方面想着不要惹皇祖母生气,令一方面对于这件事又十分不情愿。她一个已然有了心上人的,如何再能去同别的男子相处,可若直白拒绝,必是要讲出一个理由来,届时她又该如何去说?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了吗?那心上人是谁呢?想到这里,乐冉又不禁有些挫败,她至今都不知道宋先生心里到底对她是如何想的。说是特别罢又好像没有那般特别,可说不特别罢,她又确实不曾见过他这般对待旁人。那个所谓的‘追驸马大计’也不过才堪堪实行了一项,她甚都还没寻着机会去问一问宋先生究竟喜不喜欢那些个物件儿。索性那会儿还在病中,她不想去面对叫人如此头痛的难题,便想着拖一拖推一推,待那位姓什么名什么的王子离开,她自然而然也就了却了这桩心事。可千算万算……小公主暗地里磨了磨牙,又瞥了一眼傻愣在那里的青年。她也没算到,这人入了宫后就不走了啊!此时的气氛还是有一些尴尬,乐长明在和她讲小年去太庙里祭拜的事情。“……今年阿姊身子不适,大后日里就不去了罢,待好些再说,母后和母妃绝不会怪罪阿姊的,凡是如此模样去了,才该叫她们心疼。”乐冉心里想着事,听乐长明讲话就有一些心不在焉,此时听得这一句才打起来精神,眉头都皱了。她拍了一下乐长明手背,“这不行,小年那日,我必是要去的,给母后和姨娘娘上香这件事不能断。”乐长明还想在劝,却在乐冉瞪圆的眼里偃旗息鼓了。小公主饮了口茶,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哈什竟还在帘子后头呆愣着望她,这目光并不令人厌烦,只是……这位王子的脑子可能有些不大灵光,乐冉想。不过这个话有一些不大好听,直白讲出来难免会得罪人,她方才已然将人得罪了一回,决计是不能再有第二回 了,以免这是个小心眼的,回头跑去皇祖母那里告她的状。可这般僵持着……呜,她的图样还没画好呢……乐冉定了定神,心下有了主意,她朝绿芽使上一个眼色,又拿起矮案旁的小柿饼咬了一口,绿芽微微垂了一下头,心领神会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