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可是今天有些不一样,到晌午的时候,有人轻轻推开了门,孟流光有些奇怪,以往来送饭的人都是将饭放在门口,敲两声门便避鬼一般飞了,今日怎么还有人敢进来?难道是两月前那夜在门口偷窥的小丫头?孟流光正疑惑着,忽听有人轻声道:“姐夫,你还好吗?”孟流光坐起了身。甄怜背对着光从门口进来,他看起来长高了些,不过还是那么瘦弱,低垂着眉眼冲孟流光笑了笑,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。孟流光道:“你回来了?”甄怜将木盘端到桌前放下,道:“我岳丈容我回娘家探亲,我一回来才听说了家里的事,姐夫,我很担心你。”孟流光从床上下来,走到桌前坐下,道:“没什么好担心的,我姑且还活着。不说我了,你这几年过得如何?”甄怜垂了垂头,道:“日子也就那样,一天天的熬。”孟流光问:“这话怎么说呢?弟妹对你不好?”甄怜指尖纠缠着衣角:“倒也谈不上坏,只是女人家事业心重,一年到头有八九个月在外头不回来,她在外头忙,不多问家里的事,不知道体贴人也是正常的。”孟流光默了默,转而道:“先吃饭吧。”二人吃完饭,甄怜起身要将碗筷端出去,他下意识地一撸袖子,孟流光便赫然看到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疤痕,鞭伤、烫伤、刺伤……触目惊心。孟流光猛地站起身来,甄怜惊怔地看着他,他来之前父母已对他说过,孟流光如今神智癫狂,一言不合便会暴起伤人,让他小心着些,如今他乍见孟流光举止有异,忍不住畏惧起来,可孟流光站起来后却什么也没做,只死死盯着自己的胳膊,甄怜顺着他的目光向下一瞅,看见自己胳膊上的疤痕,才明白过来,忙放下碗筷将袖子拉下来,将疤痕遮得严严实实。孟流光开了口:“弟妹打的?”甄怜道:“没有,不是,我都不大能见到她人,她怎么会打我呢?”孟流光逼问:“那是谁?”甄怜沉默了半晌,才愁苦地叹了口气,道:“她家是官宦人家,自然规矩严些,我是个没教养的,总达不到岳母岳丈的要求,被罚我也认,只是偏偏要将其他连襟也连坐,因此他们也对我颇有微词,总之就是……”甄怜深呼吸了一口,道,“姐夫,我这话也就只能跟你说说。”孟流光从甄怜的话里听明白了他在那家过的是什么日子,岳父母刁难,连襟霸凌,妻子冷漠,而他却连个吐苦水的地方也没有。孟流光如今已经不会再去安慰别人了,因为他知道这一点用也没有。于是他只道:“为什么不和离?”甄怜似是惊了一下,脱口而出:“这怎么行?”“怎么不行?”孟流光问,“难道离了婚的男人就该死了?”“不,可是,男子被休乃是奇耻大辱,会连带着娘家一起受辱,遭人指点,抬不起头来。”“所以你宁可在那里被欺负死?”甄怜勉强道:“那倒也不至于,至少她家衣食无忧,说出去也体面……”孟流光打断他:“行了我知道了,我不劝你了。”甄怜怔怔地住了口,低下头,道:“姐夫,你生气了?”“没有,”孟流光坐下,道,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?你又没有做错什么。”甄怜端着盘子出去了,孟流光一直在屋里静静坐着,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等太阳将要落山时,甄怜又进来,道:“姐夫,我来向你辞行,我要回去了。”孟流光抬头道:“我跟你一起走。”甄怜大为意外:“你跟我走?为何?”孟流光道:“只是送送你而已,你不要多想。”甄怜道:“不用送,我知道路的。”孟流光道:“送送吧,这有什么呢?难道你不想跟我多聊聊?”“可爹娘和姐姐会放你走吗?”“不用管他们,他们若是来拦,我就发疯。”甄怜看着孟流光平静的脸,如鲠在喉。第80章 第二十二章半晌,他道:“那就有劳姐夫了。”二人并肩在夕阳下散步,走过烟火气十足的小巷,望着家家户户飘出的炊烟,孟流光道:“我有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散散步了。”甄怜只沉默不语。等走到守备府前时,甄怜道:“姐夫,我到了,谢谢你陪我回来,我让人给你雇一顶小轿送你回去吧。”孟流光却道:“我大老远来了,不请我进去坐坐?”甄怜微微一愣,不知怎的,他总觉得孟流光跟以前不一样了,他以前是个热血衷肠的人,脑子里总冒出些稀奇古怪离经叛道的想法,一旦别人反驳了他的想法,他便力争到底,不惜争的面红耳赤,他以前喜也随心,怒也随心,从不掩饰,从不压抑,可他现在有些不一样了,他看起来有些平静得过头了,不再争辩,不再自白,不再怒,也不再喜。甄怜正发着愣,刚巧有一架马车驶来,守备家的三小姐——甄怜的妻子从车上下来,一眼看到了甄怜,走过来问:“你站在大门口做什么?”她说着,偏头往孟流光那里看了一眼,一眼便走不动道、错不开眼了。美人她见过不少,可眼前这位除却容色以外,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牢牢吸引着她,他那么平静的、不喜不悲地看过来,一身清寒,如同丞相或太傅家知书达理的长子般不可亵渎,可那眼眸深处颤抖的脆弱却又仿佛宣告着他曾被推下泥沼,任人折辱,无论谁都可以让他跪在自己脚下臣服,随意玩弄,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,又好像什么都可以毁灭。这种矛盾而奇异的美感令三小姐目眩神迷,忍不住问:“这位是?”甄怜道:“他是我的姐夫,今日爹准许我回娘家探亲,我姐夫担心我路上不方便,便一路护送我回来。”三小姐道:“哦哦,那既然来了,快请姐夫进去坐吧,我让下人好好招待招待。”甄怜心内的不安愈发明显地涌上来,怯怯道:“不用了吧,姐夫出来半天了,还是……”三小姐直接打断甄怜:“你这么可就太没有礼数了,说出去人家还以为守备府眼高于顶,客人来了都不让进门坐坐,如此岂不让人笑话?”甄怜被这么一说,便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再提了,微微皱着眉低下了头。三小姐笑着对孟流光说:“姐夫的意思呢?”孟流光淡淡道:“进去坐坐吧。”三小姐立马欢欣雀跃地将孟流光引进了府,甄怜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。三小姐让下人给孟流光备了桌酒席,请孟流光坐下后,孟流光看着面前的酒菜,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:“自我成婚后,这还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上桌吃饭。”三小姐闻言,唏嘘道:“看来姐夫真是受委屈了,以后姐夫要常来,在我这里,你可以不用顾忌那些。”说着,她竟状似安慰地将手搭在了孟流光手背上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