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黎嘉誉应该是不想任何人知道他在外面工作吧,毕竟这种工作,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。但是许柠又摇摇头,那李浩淼他们都知道啊,为什么黎嘉誉就要瞒着她呢,要不是她从李浩淼嘴里骗出来话,她现在都不知道黎嘉誉做的是这么艰苦的工作。他们两个难道不算是很好的朋友吗?互相请吃过饭,一起学习,黎嘉誉都参加她的生日聚会了。是不是在黎嘉誉心里,她不算是重要的朋友,所以这种事情才不愿意告诉她。败诉不告诉她,在外面打工也不告诉她。哦,就连之前他在拳击馆的事情,也是前些天从李浩淼嘴里知道的。她细想,李浩淼和陈昕跟黎嘉誉认识的时间,的确是比自己早。但许柠还是觉得不平衡,心里像是有根刺,朋友的交情深浅一定要看时间吗?而且就算交情不深,干嘛见着她跟见鬼一样?许柠突然理直气壮起来,对啊,她慌什么?黎嘉誉不把她当朋友,连这种事情都要瞒着她,她才是应该生气的好不好?许柠执拗起来,干脆坐在黎嘉誉刚才坐着的地方,把碗放下,围巾拉高,书本放在膝盖上,就那么坐着,一动不动,等黎嘉誉什么时候出来。许柠越想越生气,伸出手指,在雪地里画火柴人,一个火柴人对另一个火柴□□打脚踢。她在心里倒计时,如果十分钟之内,黎嘉誉没有开门,她就走,以后再也不要理他了。如果早一点开门,她就不生气,原谅他了,以后会来给他送好吃的,毕竟他这么可怜。黎嘉誉回到屋子里,明明只是几步的距离,他的心脏却飞速跳动,像是喘不过气,满眼金黄色的冥币、元宝、纸扎人看得他眼疼。许柠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方来?她是来找自己的吗?她不应该来这里。他不在意自己的工作,这不过就是一份职业,联通生死,送往生者安息,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。但是他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他的。从他跟着师傅出去工作开始,路过的人都要用嫌弃的目光打量他,然后离他远远的,甚至还有过分的会小声议论,说家里是多穷,才要把他送到这种地方当学徒。许柠也许不会这么看他,但他希望和许柠的接触,是在学校里,在商场里,至少他们还是同学的关系,这份表面的平等关系尚且能维护。他不希望自己是一身风尘,身上沾着香灰,熬了几个大夜之后,不修边幅眼眶里都是血丝的站在她面前,他不因这个职业而无地自容,而因这样面对她而无地自容。黎嘉誉对许柠的喜欢,是海上冰山,所裸露出来的庞然巨物,只是本体的万分之一,余下的被他巧妙隐藏,谁都不敢触动,唯恐这座山倾轧下来,要砸死人。凡所隐忍的爱意,都比轰轰烈烈的追求要深沉百倍,卑微百倍,他心里知道,他和许柠是不平等的。因为他黎嘉誉现对许柠动心了,所以他卑微,他活该,他甘之如饴这种痛苦又快乐的情感。所以他无法接受自己颓废地出现在她面前,这会撕破这层表面的平等,他需要再退后几步,才能维系平衡。黎嘉誉试探着,走向窗边,他这么久没有开门,许柠也应该生气离开了。他却看到许柠坐在屋檐下,扭头和他的目光对视上。许柠咬着冻得发白的嘴唇,从地上卷起一捧雪,扔过去:“开门!”已经过去九分钟,黎嘉誉你好样的!她用手,赌气的把地上画着的火柴人模糊掉,身后的那扇小木门应声而开。许柠转过身,表情怨怼,站起来上前几步,伸出刚才在雪地里冰凉的手按在黎嘉誉的脸上:“你干嘛不给我开门?躲我干什么?我很吓人吗?”她摸到黎嘉誉脸上有细细的胡茬,很扎手,看到他眼眶里都是血丝,憔悴的吓人,忽然就不是那么生气,反倒是又心疼起来。都忘记了,黎嘉誉有病,他情绪反复无常也很正常。他这几个月平静的时间太久,许柠差点忘记这回事。不过再有下次她才不要来,又不是受虐狂,被扔在外面挨冻还要一而再再而三。黎嘉誉身体下意识闪躲,避开她的目光,怕她打量自己,但是又任由她惩罚似的把手放在他脸上。“凉。”他抬手给她捂了一下。“都见面了,你还不要我进去吗?”许柠说。黎嘉誉这才后退两步,迎她进来。外面阴天,屋里只有一盏小灯,黄色的,晃晃悠悠吊在发霉的天蓬上,黎嘉誉大半个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中,身后是一墙骨灰盒跟几件挂着的寿衣。他每次跟许柠说话的时候,都好声好气的不行:“李浩淼告诉你我在这儿的?”许柠原本的理直气壮变得有些心虚:“不是,我来这边买书,之前一直想买的一本书,听说这里有。”“我不会对李浩淼生气的。”黎嘉誉敛眸,和她保证,知道他在这儿的只有陈昕他们,陈昕多精明,比不上白濛也跟半个猴差不多。许柠说要买书,什么书是网上买不到,大费周章来这里买的?他这么说,许柠没法再狡辩,她真不是故意出卖李浩淼的。黎嘉誉去给许柠倒水,手指都在发抖,水洒出去大半出来。李浩淼不会主动说,多半是许柠发现了什么,套出来的话,她那么聪明。但是不知道,她到底知道多少。屋里太冷,他找了件自己干净的外套,披在许柠身上,等待她的诘问。靠窗是一张小圆桌,左右摆着两张凳子,一人一张,上头放着金纸,下面一个敞口大口袋,装的都是折好的元宝。黎嘉誉轻咳两声,许柠不说话,他也不说,低着头折元宝。许柠抱着装满热水的茶杯,盯着他折,黎嘉誉的咳嗽次数就越来越多,脸和耳朵都通红,手上出错的次数也变多。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整洁,窘迫极了,但是他不能不开门。没过多一会儿,许柠白皙的手伸过来,冲他面前抽了一沓过去,麻利地叠起来。“给我吧。”他伸手要拿回来,“你快回家吧,这里不好待。”到处都是骨灰盒和寿衣,又冷又破又阴森。“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。”许柠避开他的手,除却有求于上天的时候,她略微唯心:“我学会了。”看着折几个不就会了嘛,“你今天要折多少个?”黎嘉誉看着空的袋子:“两千个。”正好能装满四个袋子。许柠向着后面望了望,把刚才带进来的碗,拿到后面用热水烫干净,出去重新盛一碗鱼汤,当一声放在黎嘉誉面前:“喝。”黎嘉誉身体一抖,心虚。他把碗小心翼翼推推过去,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:“要喝一点吗?我早上煮的。”许柠望着他期待的眼神,捧过来抿一口,热腾腾的,这个寒冷的屋子里,把身上都温暖了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