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小孩茫然地望着他,完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不过即使小孩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也能感受到话里的善意。小孩轻轻地往叶庭手里蹭了蹭。第二天早上,叶庭翻出了一本旧的习题本,把小孩之前的画收集起来,用固体胶贴在了习题本上。他在带着护士帽的人下面写上“护士”,在弹珠的下面写上“弹珠”。他把剩余的草稿纸裁成规律的正方形,画上方框,递给小孩:“你就在这里面画。”小孩接过来,瞅了他一会儿,继续把自己想到的东西画了下来。车、餐盘、青菜……他画好了,叶庭就在下面标上意思,贴在本子上。他还给画分了区,表示人的,表示食物的,表示家具的,方便以后查找。两个人闷声协作着,但过了一会儿,小孩忽然停了下来。叶庭莫名悬起心来,问他怎么了。小孩放下笔,露出苦思冥想的表情。叶庭看了看空白的纸,隐约明白了,大概是没有可以画的东西了。小孩的世界只有地下室那么大,即使后来出来了,生活也只是这四方围墙里的一点空间而已。叶庭站起来,拿起纸和笔,夹在腋下,然后拉起小孩的手:“跟我去个地方。”小孩懵懵懂懂地跟着他走了。叶庭把步子放得很小,保证小孩跟得不吃力。他走到三楼拐角,使劲地拉开一扇生锈的铁门,冒着热气的风从外面灌了进来。三楼顶上有个天台。在不想和世界产生联系的时候,叶庭就会来这里,坐在边沿上,静静地看着远处山脉的轮廓。他把小孩拉了上来,又怕屋顶太热了,小孩会中暑,推着小孩往阴凉里走。他把几块废弃的水泥砖搬过来,搭了一个小小的座位,对小孩说:“你就坐在这画。”小孩乖乖坐下了,然后把纸铺开,握住笔。奇怪的是,他四处张望了一会儿,却什么也没有画下来。“怎么了?”叶庭疑惑地看着他,“不想画了?”小孩冲他眨了眨眼,握笔的手还是一动不动。叶庭在他旁边坐下,朝远处指了指:“这边风景不是挺好吗?那儿还有个很漂亮的美术馆呢,看见了吗?”小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露出茫然的表情。叶庭觉得这家伙没明白自己的意思,叹了口气,指了指美术馆,又指了指纸上,再做了个画画的手势。小孩看上去是懂了,但表情很为难。他握着笔,很勉强地在纸上画了一些阴影。叶庭仔细辨认,看出了一个模糊的建筑物轮廓。这小家伙不是写实派的吗?换风格了?他皱着眉,看向纸上的线条,一个念头忽然击中了他。他猛地抓住小孩的胳膊,把小家伙吓了一跳,蓝眼睛吃惊地瞪着他。“我们来做个游戏,”叶庭对小孩说,“你看到我伸出几根手指,就回我几根手指。”他知道小孩不懂,所以就拿起小孩的手,给他做示范。他比了个yes,然后把小孩的手指掰开,也摆成同样的姿势。随后,他伸出四根手指,对着小孩晃了晃,然后再掰开小孩的四只手指,举起来,对着自己晃了晃。重复了几遍,叶庭觉得小孩应该懂了。当他对小孩比了个三的时候,小孩也冲他伸出三根手指。他站起来,退后了两步:“游戏开始了。”他冲小孩比了个一,小孩回应他了。他往后退了一步,再比了个三,也是对的。他一步步往后退,直到他的脚后跟退到天台边缘。“这是几?”他冲小孩伸出两根手指。小孩眨了眨眼,手举在半空中,迟迟没有反应。叶庭放下了手,看了看自己跟小孩之间的距离。他没有那么强的空间感,但他能猜出来他们隔着多远。五米。原来如此。在曾厉抢了弹珠的时候,小孩没有追他,并不是因为摔了一跤。小孩茫然地坐在原地,是因为曾厉跑出了五米。食堂的人太多,他根本分不清谁是曾厉。叶庭还记得体检报告上小孩的视力,完全没有问题。因为视力表的距离,就是五米。小孩的眼睛是健全的,但他很难把视线聚焦到五米之外的东西上。他眼中清晰的世界,就只有五米。第7章 文山 12岁(6)小孩看不清叶庭的样子,似乎感到不安。他站了起来,犹豫着朝远处模糊的人影走近。叶庭能看到,当小孩看清他的脸时,迷茫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。他感到心脏忽然被揪了一下,站在原地沉默许久。直到小孩走到他跟前,扯了扯他的袖子。他有片刻晃神。小孩疑惑地看着他,他叹了口气,蹲了下来,对小孩说:“既然这边没什么可画的,我们就先去吃饭。”小孩听到“吃饭”,点了点头。这回小孩跟在他身边,学他拿着餐盘,给自己盛菜。小孩没拿筷子,叶庭就帮他拿了一双。在小孩又要开始用手吃饭的时候,叶庭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:“用这个。”小孩用两根手指捏着筷子,看着叶庭夹菜,然后费劲地摆弄筷子。果然,菜夹飞了,筷子也掉了。小孩愤愤地揣起手,罢工了。叶庭把筷子捡起来,放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,又塞给他:“不行,继续练。”小孩委屈地看着他,泪眼汪汪的冰蓝色瞳孔很有杀伤力。“你不能再把菜吃到衣服上了,脏了我可不帮你洗。”叶庭也不知道自己说那么多干什么,他又听不懂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