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他翻开最上面一本书的封面,刚要出声,叶庭伸出手制止了他。“这招对大哥管用,对我不行,”叶庭提醒他,“我不一定能听懂,我的文化素养跟你不相上下,你忘了吗?”“五年了,你的语文一点长进都没有吗?”“这五年我一直在美国。”“好吧,”文安把博尔赫斯的诗集丢到一边,拿出下一本书,“那我给你朗诵一个绘本故事,是我最新写的——”叶庭看向床铺:“早点睡吧……”“——《它们再也没有分离》。”叶庭叹了口气,用手捂住眼睛。文安打开封面,就像一个演说家一样朗读起来。花园里有两棵树。一棵长得高大,一棵长得矮小。不过,小树正在努力地长高。清晨,大树教它抖落露水。傍晚,两个长长的影子依偎在一起。春天,大树等着小树的花朵绽放。冬天,大树为小树挡住落下的雪花。有一天,花园被一个人买走了,两棵树的中间竖起了高墙。小树在园内,大树在园外大树看不到小树抽出的嫩芽,也听不到小树枝头鸟儿的歌唱。它很担心,小树有没有足够的养分开花,小树的枝头会不会被雪花压断。但是高墙是那么高大,阻断了所有思念。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季节,有一天,大树看见一片绿叶,从高墙那边伸过来,就像小树的一声问候。“再等一会儿!我马上就来了!”小树兴奋地对大树说。它拼命长高,盼望着能早日和大树会合。终于,在一个春日的午后,它们重逢了。尽管岁月改变了彼此的容貌,大树比以前更加高大,小树也不再那么矮小。终于,它们的树枝互相交叠,谁也不能再将它们分离。人们经过时,也许以为听到了风声,其实,那是两棵树在低声倾诉秘密。它们还在不断生长——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。突然的沉默让人心悸,叶庭抬起头,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。文安正看着他。“——它们再也没有分离。”隔着数米的距离,他们对视着,仿佛少年岁月从未流逝。叶庭感到自己坚定的决心开始震荡,瓦砾从堡垒顶端不断滚落。文安觑着他的脸色,看他半天没反应,把这本书丢掉,翻开了下一本:“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,这是五年前圣诞节,我送给你的礼物,《我和你》。”叶庭当然记得。他记得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字,在它出版后,他曾经花费相当于这本书价格二十倍的运费,让它漂洋过海,送到波士顿郊区的那个小屋里。无论在当时,还是过五年、十年、一生,他都不可能不为这个故事流泪。文安拿出这个重磅炸弹,是铁了心要留下了。他总是拿他没办法。叶庭想。无论如何,他都会给他想要的,这已经变成了某种条件反射。叶庭在文安开口前认输了。“好吧,”他说,“好吧。”文安深吸一口气:“你答应了?”“我答应了。”“不睡地板?”“如果我们保持一条胳膊的距离的话。”“不赶我走?”“如果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生活的话。”“当然。”文安飞快地凑过来,在他脸上亲了一口。趁叶庭还没反应过来,他收起书,放到桌子上,把临时床铺上面的被褥收起来,抱着它坐到床上。单人床要保持一个手臂的距离很困难,两个人必须侧睡。文安别别扭扭地躺下,拍了拍身旁的位置:“睡吧,明天还要去商场呢。”叶庭戒备地看着他:“去那干什么?”文安扭过头,用手指捏了捏肩膀上宽松的衣料:“我得买衣服啊。”第21章 文山 12岁(16)炎炎夏日,天台上温度高的吓人,只有铁门附近的几片阴影还可以落脚。然而,当叶庭来到天台时,却发现这个好位子已经被人占了。阴影下站着一个人。一个高大的男人。对方靠在墙上,衬衫卷到肘部,露出肌理分明的上臂肌肉。个子很高,看上去几乎像是顶到了门框。五官深邃,让叶庭想起某个老片里的电影明星。男人之前像是在俯瞰院子,现在则把目光转向他。叶庭知道孤儿院里没有这号人,本能地戒备起来。“你是谁?”男人打量了他一会儿,简略地回答:“领养人。”他不像领养人,叶庭想。那些人都在楼下,而且都是成对出现的。男人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疑惑,把左手举了起来,无名指上有枚闪着银光的戒指:“我爱人在下面。”“那你为什么在这里?”男人沉默了片刻,好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,最后说:“观察。”叶庭皱起眉。“在孩子进食堂之前,都在院子里玩,”男人说,“我想看看,在没有大人的时候,他们是什么样的。”叶庭皱起眉,感到很不快:“大人为什么要跟孩子耍这种心机?”“大人经常跟孩子耍心机。”两人对峙着,叶庭内心的疑惑越来越深。这个人到底是谁?他既然是来领养的,为什么不去食堂?现在院子里已经没有孩子了,他怎么还在这里?男人扫了眼他的脸色,用让人不爽的、了然的语气说:“领养日过得很不顺吧。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