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正窝火呢, 偏又听到丈夫这指责的话,突然暴躁起来。她将那算盘珠子狠狠一拨,“本来这事儿就是娘答应的,我哪里敢劝?怎么到头来又成了我的错!”秦夫人多年来一直温婉恭顺,从没起过高声,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直接就把孙良才弄懵了。他皱眉道:“看你这成什么样子,我不过说了两句,你就……”“什么样子?”秦夫人一听,越发气恼,“这事还不是为了娘?我何曾收过一点儿好处!那师家的铺子倒了事小,娘以后的伙食没着落事大。”她一朝爆发,孙良才反倒不好继续苛责,只得放软了身段道:“我也晓得你是为了娘,可你们女人家不懂,外头的事看着简单,保不齐里面就有什么门道。”那姓师的丫头和郑家往来甚密,满城上下谁不知道?可对方还是毫不犹豫下手了,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必然有所倚仗。孙良才平时一直小心谨慎,就怕得罪人,自然不想为了别人主动跟人对上。秦夫人冷笑道:“管他有什么门道,人家一没求你徇私,二没要你枉法,你一个父母官儿,整日家要名声要公理,如今百姓求公理求到门上来,便是天王老子也挑不出错来!且不说有私交,就算没有,你秉公办案难道就犯了众怒了?”她越说越气,渐渐想起以往的艰难来,索性一股脑爆发。“这些年来,你一直小心谨慎,前怕狼,后怕虎,可到头来得了什么了?还是二老爷呢,如今自家都要揭不开锅饿死了,还怕外人害么?”真是,真是窝囊!孙良才听着这话不像,也有点动了气,结果兜头就被秦夫人丢过账本来。“你自己瞧瞧,瞧瞧你这过的什么日子!还官老爷呢……”若不是人家照应,你以为凭朝廷给家里的这点俸禄银子,真能让老太太吃得那么舒坦,睡得那么顺心呀?孙良才头次被如此对待,气个倒仰,可不待发作就看到了账本,一时说不出话来了。秦夫人见状冷哼一声,很有些痛快,也不理他,自顾自叫人铺床,洗漱后自己去睡了。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被褥微微一沉,孙良才悉悉索索爬上来,秦夫人装睡。又过了会儿,才听孙良才叹了口气,“罢了,你也别恼了,明儿我去衙门里打听打听再说。”次日一早,孙良才向母亲辞行,孙母又拉着他说师家的事。“难为她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,也不求咱们什么事儿,你瞧着别让人家欺负了去。”孙良才顿觉头沉,又不得不应。饭后去衙门,孙良才找了下面的衙役来问。那衙役笑道:“此等小事本不必惊动二老爷,不过寻常纠纷罢了。”一县之内琐事甚多,这种小纠纷哪天没有几出?上头的几位老爷们根本不会亲自参与审理。孙良才嗯了声,漫不经心道:“本也不是什么大事,只是昨儿偶然听了一耳朵,若因此事惹出民怨来就不美了。可都问明白了?”那衙役从他面上看不出喜怒来,可这事既然上官问了,他们就必须重点处理,因此试探着回答:“小官人他们先将那闹肚子的送了医,又催吐,医馆的大夫却未能从呕吐物中发现什么可疑的……送过来的几个,头儿也着人问过,只嚷嚷着是吃师家好味的东西吃坏了肚子,可也没证据。又叫了师家铺子的人来问了一回,没发现什么疑点,倒不好封铺子,仍在买卖。”大禄律法中虽然没有明确规定“疑罪从无”,但大体流程和思路还是相似的,就是凡事讲证据。孙良才点头。“嗯,就是要这样谨慎才好,不能随便冤枉好人,也不能放过坏人。你们再仔细查查,若那铺子果然无辜,那几个闹事的也不能轻饶。”衙役了然,已经隐约领会到他偏向哪边。“大人说的是,其实这事儿以前也不是没有,说不得就是有人看着眼红,怂恿泼皮闹事……”孙良才一抬手,不让他继续说下去。“人抓过来之后,可曾有谁来问过?”闹这一出的必定不是县令大人,忒失了身份。那衙役略一迟疑,见四下无人才凑上来耳语。“二老爷神机妙断,说来也怪,昨儿主簿王大人不知怎么得了信儿,打发人来问了一嘴。”这些衙役都是老油子了,昨天王德发派人来,他们就觉得不对劲,没敢直接放人,却也没有动刑。今天孙良才又来问,瞎子都能看出有问题。说不得就是几个神仙斗法,他们可不想掺和进去遭殃。王德发,孙良才在心中冷哼一声,猜着就是这厮!净使些下作手段,眼皮子忒浅!他嗯了声,“我晓得了,此事不要张扬,待我直接去回禀了苏大人。”这事儿孙良才不能直接插手,却也不能不管,最好的方法就是甩给县令苏北海。他估计苏北海还不知情。苏北海勤政,每日早起必召官员们议事,今天孙良才来的早,进门时仅苏北海一人在。“大人。”他问了安。苏北海既高且瘦,容貌平平无奇,对下属倒也算和气,可孙良才却从不敢轻视。他小心地过去,轻声道:“刚才下官进门时……那衙役说王主簿对此十分关切,他们不敢擅自做主,特求我找大人拿个主意。”帮人办事也好,向上面汇报也罢,都要讲究方式方法。如果孙良才照实说他主动找衙役问的,整件事就会显得很刻意。但这么一修饰,说成是衙役主动找他求助,不光能把自己完美地摘出来,一切也都显得顺理成章了。苏北海闻言手下一顿,眉头微蹙。王德发……共事几年下来,孙良才对苏北海的一切微表情都了如指掌,一看这样就知道苏北海不高兴了。但这份不高兴,大概率是冲王德发。“师家,”苏北海却先想起另一桩事,意有所指道:“我记得之前令慈八十大寿,做菜的厨子也姓师。”孙良才对此早有准备,当即不慌不忙点头,“便是那个小姑娘。”他没急着辩解,也没替谁说好话,显得十分坦荡。这种事越描越黑,多说多错。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。苏北海盯着孙良才看了几眼,这才慢慢收回视线,淡淡道:“衙门上下各司其职,秉公办理就是。”孙良才暗中松了口气。有了这句话,这事儿算是妥了。各司其职,啧啧,苏北海明显是对王德发的不安分不高兴了。苏北海向上攀爬之心更甚于孙良才,他素来爱惜羽毛,绝不会容忍底下的人背着自己胡来。正如师雁行所想,那王德发的妹夫虽是知州,可一来此事本非他授意,二来即便苏北海帮忙抹平,对方也不可能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提携于他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