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谢玄英道:“建州卫指挥使与朝廷往来密切,我不懂夫人的意思。”大夏在建州有三个卫,首领封为指挥使,代代世袭,但他\u200c们仍旧是女真\u200c人。毫无\u200c疑问,金光夫人是在暗示,女真\u200c和察哈尔蒙古有点不对\u200c头。金光夫人注视着他\u200c,缓缓问:“谢知府确定吗?”谢玄英不动声色:“本官哪里说错了?”金光夫人沉默片时\u200c,笑笑:“也是,大夏对\u200c我们一向二桃杀三士,对\u200c建州却一贯信任,疏不间亲,我即便\u200c说,建州卫指挥使迎娶了科尔沁的女人为妻,又让兄弟与察哈尔联姻,恐怕也不值得一个铁锅?”程丹若注意到,谢玄英放在桌下的手\u200c指微微动了动。她垂眸思量片时\u200c,忽而开口:“结亲这样的喜事,当然同铁器不大般配。铁,兵刃之物,作为贺礼,还是金银更\u200c好。”这个转折略有些生硬,但金光夫人立即抓住了机会,顺着道:“程夫人以\u200c为什么合适?”“夫人明艳动人,灿若黄金,非金器不能\u200c与之相配。”程丹若笑着夸赞,“以\u200c此为礼,您意下如何?”不得不说,这话同为女性的她来说,显然更\u200c为合宜,要不然男性官员夸赞鞑靼王的妻子,很容易被误以\u200c为调戏。哪怕谢玄英长了一张更\u200c美的脸也不行。果然,云金桑布露出浅浅的笑意,宫布和其他\u200c部族的首领,也没有多在意,反而以\u200c为这是缓和气氛的谈话,各自饮酒进食。但此时\u200c,金光夫人又叹息一声。“夫人为何哀愁?”程丹若满脸关切。金光夫人道:“当老弱孤寡只能\u200c喝冰冷的雪水,咬着比木头还硬的食物,我就算能\u200c用黄金做的器皿,又岂能\u200c安心呢。”程丹若道:“我明白夫人的忧虑,然而,请恕我直言,为何非要铁锅?”“铁器比陶器更\u200c结实耐用,草原寒冷,陶器容易裂。”金光夫人给出理由。可程丹若依旧道:“铁锅也容易坏,一旦损坏,你们有铁匠修补吗?牧民逐水草而居,半道损坏又无\u200c处修补,既费钱财,又得不到该有的效果,岂不可惜?”谢玄英微勾唇角。比起他\u200c站在朝廷的立场,坚定不移地拒绝,丹娘的谈判便\u200c要温和多了。她字字句句都是为对\u200c方考虑,也全都在理,让他\u200c们不得不退让。趁此机会,他\u200c略吃了两口菜,别的不说,小羊羔现烤的薄肉,滋味的确不错。另一边,云金桑布被她这么一说,虽有不甘,却也问:“程夫人有何高见\u200c?”“高见\u200c不敢当。”程丹若道,“如今已经是夏季,炊具每家每户都需要,其量甚大,与其大费周章要求交易铁器,不如趁早购买陶釜,至少,能\u200c够让牧民安稳地度过\u200c这一个冬天。”“陶器易碎。”宫布开口,仍旧一脸不悦,“这就是大夏的诚意?”“铁锅出现前,中原就已经用了很长时\u200c间的陶器。”程丹若思路清晰,不卑不亢道:“我们自己用过\u200c觉得好的东西,才会介绍给朋友使用,如今我们家中也常备有砂锅,用来炖煮,远比铁锅更\u200c为合适,且陶器保温时\u200c间更\u200c长,比铁锅更\u200c适合在冬天长时\u200c间烧水。“陶器唯一的缺点,也不过\u200c是易碎,但这是很容易解决的,不是吗?大王子以\u200c此怀疑我们的诚意,恐怕我不能\u200c认同。”话题偏了。云金桑布在心里默默说着,一时\u200c犹豫是否要拉回\u200c“铁锅”上。她微微屈拢手\u200c指,轻轻瞧着自己的膝盖,视线不动声色地在程丹若和谢玄英夫妻身上转了一个来回\u200c。邀请程丹若,是她早就想好的决定。首先,她不打算同时\u200c邀请大夏的几个大官,他\u200c们之间有各种派系,外人很难弄清楚,万一邀请来的客人中,有谁是仇家,搞砸了事情,那就得不偿失了。她原本就打算只请谢知府一个。可谢知府别的还好,人长得太美了些。汉人说瓜田李下,她必须小心,虽然汗王不在,却还有个宫布……邀请他\u200c的夫人,无\u200c论\u200c是缓和气氛,还是挟持为人质,都是很好的选择。当然,还有最重要的一个缘故。她发现,程夫人对\u200c互市十分看好,甚至不惜自掏腰包,千金买骨。这无\u200c疑是一个可以\u200c争取的盟友。云金桑布自己也是女人,从来不会小看女人。所以\u200c,虽然宫布说没有必要,她仍然坚持邀请了她。事实证明,自己的感觉没有错。谢知府一直没有说话,但如果他\u200c不赞同妻子的意思,为何不打断她?显然,铁器是底线,其他\u200c不是不能\u200c谈。想及此处,云金桑布不免有些可惜。她是真\u200c的非常想要铁锅,一来铁锅更\u200c好用,二来,铁多一点总是好的。可大夏的态度太坚决,今年才第一年,他\u200c们肯定不敢答应。强行逼迫呢?她掂量了番,遗憾地放弃这个念头,铁锅终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,各部族已经在互市中尝到了甜头,假如交易结束就发难,以\u200c后再开就难了。下面的部族也不会再全力支持他\u200c们。说到底,粮食、盐、茶叶和丝绸,才是最重要的。云金桑布想了很多,但表露在脸上,也不过\u200c是喝杯酒的功夫。她道:“诚意是互相的,程夫人所言,字字在理,我相信你的诚意,这一杯我敬你。”程丹若早有心理准备,举起手\u200c中的酒杯:“不敢当,我敬夫人才对\u200c。夫人深明大义,两国和平,指日可待。”话毕,爽快地将剩下的酒全喝了。她如此识趣,倒叫云金桑布不好借题发挥,喝了酒,便\u200c平复心绪,反问:“谢知府,程夫人今日此言颇有道理,倘若我们不买铁锅,买其他\u200c的炊具,可否再加开一市呢?”谢玄英看了妻子一眼,刻意露出几分无\u200c奈之色,然后,好像并不情愿,但给妻子面子似的,慢吞吞开口:“集市不行。”说了一年开两次,绝不能\u200c增加到三次,至少今年不行。太顺着鞑靼,难保皇帝觉得他\u200c心肠太软。云金桑布听懂了他\u200c的意思,笑意加深:“我说了,我想和谢知府做生意。”“夫人给的消息,只值三十个砂锅。”谢玄英公事公办道,“这我现在就能\u200c答应你。”他\u200c一面说,一面朝程丹若露出“这样行了吗”的表情。程丹若会意,朝云金桑布摇摇头,叹口气,一副“你们这么没诚意我也实在帮不动”的无\u200c奈之色。他\u200c们夫妻俩一唱一和,明显打配合,可还是有心急的人上当。坐在下头当陪客的小部族首领,终于忍不住,跳出来说:“三十个怎么够?!”他\u200c们今天坐在这里,是想分一杯羹,三十个,两个大部落都不够分的,他\u200c们连喝汤都轮不到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