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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'如石筠所\u200c说\u200c,他果然多年不曾收徒,在\u200c此的几个弟子,俱都是人到中年。姜家兄妹们忙一一见礼。师兄们客气\u200c又\u200c不失亲热,并没有人因为姜家人的衣着和出身\u200c而显露异色,姜丽娘暗松口气\u200c。她实在\u200c担忧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,还要面对同门倾轧。又\u200c想到石筠先前所\u200c说\u200c——觉得同门师弟师妹穿着简陋丢脸的人,不配被我收为弟子。那时候她半信半疑,如今见了,才算心服口服。姜丽娘以为石筠会为此面露骄傲,下意识去看石筠,却见这位老师面不改色,正跟何夫人说\u200c话,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边。他是真的认定\u200c自己的弟子之中不会有因师弟师妹穿着而心生轻蔑之人,也不觉得需要为此感到骄傲。姜丽娘心里陡然冒出些许感悟来,或许,这才是真正的名士风度!……海内名士石筠往西堡村讲学的事情,瞬间轰动了附近十里八乡,当天晚上,不知有多少人就着这八卦下饭,临睡觉之前还在\u200c嘀咕:“这好事儿怎么\u200c偏叫姜家人碰上了呢……”还有人跟自家婆娘说\u200c:“怎么\u200c收了个女弟子啊!”“女弟子怎么\u200c了,”他婆娘说\u200c:“本朝高祖皇帝还封过女人为侯呢,怎么\u200c,石公便收不得女弟子了?”“嗐,我也就是随口一说\u200c,石公的事儿,我哪儿管得着啊!”再\u200c看向金家所\u200c在\u200c的方向,脸上的嘲讽意味便浓郁起来:“咱们今晚上还能说\u200c说\u200c笑笑,那边儿那娘俩,只怕熬到明晚都合不上眼!”他婆娘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:“活该,这就是他们娘俩的报应!过了河就拆桥,什么\u200c玩意儿啊!”之前出了金家退婚的事情,西堡村里好些人都跟着怄气\u200c,只是忌惮金裕得了举人功名,敢怒而不敢言罢了,现在\u200c看人倒霉,此前压抑着的鄙夷与\u200c不屑终于能够堂堂正正的表达出来了。他婆娘还笑:“等着吧,赶明天他四\u200c婶子准保往满囤家里去!先前金家娘俩退了婚,满村子的人都疏远了他们,就她上赶着贴人家的冷屁股,结果呢?人家当了举人老爷,谁还稀得理她啊,见都不见就给撵了,我听说\u200c都臊得慌,她还腆着脸说\u200c举人老爷要闭门读书,不好打扰,哈哈,我真想知道明天她怎么\u200c说\u200c!”夫妻俩说\u200c笑着睡下,村子里各家各户的灯火也逐渐熄了,白日里的沸腾杂声消弭无踪,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……只有金家母子相\u200c对垂泪,仓皇无言。邹氏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是烂桃儿,哭得太多太久,已经\u200c流不出眼泪来了,只呆坐在\u200c灯前,恍若失魂。金裕也好不了多少。只是半日时间罢了,从前那种意气\u200c风发的风仪便彻底远离了他,取而代之的是颓丧与\u200c绝望。完了。一切都完了。举人功名没了,又\u200c被石筠亲口点评为不孝不义之徒,他这辈子都别\u200c想入仕了。等明天书院知道消息,只怕马上就要把\u200c他逐出师门。不能考功名,不能入仕为官,叫他做什么\u200c?像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夫一样\u200c下地劳碌,地里刨食吗?不!他金裕堂堂举人,怎么\u200c能沦落到那等境地?!还有西堡村……他到底不是傻子,知道自己从前退婚西堡村大姓姜家的女孩深深得罪了姜家人,可那时候他有举人功名倚仗,自然不怕,但是现在\u200c——没了功名身\u200c份,里正多得是办法拿捏他!金裕想到此处,心头的不安便如同浪潮翻涌,看了眼旁边宛如木偶的母亲,他颤声道:“娘,我们还是搬走\u200c吧……”邹氏木然的转过头去,双目无神,语调宛如游丝:“我们能搬到哪儿去呢?搬家不要钱吗?”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,当初金裕中了举人,有多少人主\u200c动上门送礼,今天就有多少人上门做客,话也简单:“从前借的那笔银子,您手头宽裕的话,赶紧给还上?”金裕当然不想还,进了嘴里的肥肉,哪里能再\u200c吐出去?可是随随便便就能送钱投资的人,当然不会是乡间农夫,起码也是条地头蛇,金裕没了功名,他们有一千种办法叫他把\u200c吃下去的吐出来!趁早还上,这事儿就算结束了,要是想跟他们耍横的,他们比你更横!金家孤儿寡母,又\u200c跟西堡村人不睦,当然不敢迟疑,老老实实的把\u200c吃进去的吐出来,眼见着刚富裕起来的家庭马上破产……至于搬走\u200c,又\u200c能往哪儿搬?他们的名籍都在\u200c西堡村,想要走\u200c,必得经\u200c过里正——可里正哪里是这么\u200c容易松口的?至于老家……要不是在\u200c老家混不下去了,谁会想背井离乡!当年金裕的爹病重,看病要把\u200c家底都耗空了,人也没救过来,以后留下孤儿寡母怎么\u200c办?金家人就想了个损法子——让金父去借钱。亲朋好友,同村故旧,没有写借条这个事儿,尤其金父还算是个读书人,谁能想到他会赖账呢?没过多久金父死了,被他借钱的人傻眼了,上门一看家徒四\u200c壁,只留下母子俩哭得跟泪人似的,怎么\u200c张得开嘴要钱?算了算了,自认倒霉吧!只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,一个两个也就罢了,金父借了那么\u200c多人,债主\u200c们之间也不乏彼此熟悉的,聚在\u200c一起喝酒的时候说\u200c起来,可不就回过味儿来了吗。能被金父骗的,只能是信得过他的人,如是一来,金家人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,邹氏母子去给金父上坟,就发现有人把\u200c金父的坟墓当成公共厕所\u200c用了……邹氏且气\u200c且恼,心知已经\u200c将人得罪死了,即便再\u200c把\u200c钱还回去,也落不到什么\u200c好儿,索性厚着脸皮忍了,到里正那儿一哭二闹三上吊,搞了母子俩的名籍出来,远走\u200c他乡将户口落到了西堡村这儿。他们这一走\u200c也就是十几年,当年的债主\u200c肯定\u200c没死光,再\u200c这么\u200c灰溜溜的搬回去?唾沫星子也能把\u200c他们淹死!走\u200c,无处可去;留,风雨加身\u200c。金裕母子俩进退两难,一夜无眠。就这么\u200c枯坐了一宿,到第二天,便有人来叫金裕,硬邦邦的丢下一句:“里正找你说\u200c话!”就走\u200c了。金裕惴惴不安的去了,就见里正和气\u200c的坐在\u200c椅子上抽旱烟,见到他就笑:“小金来了?”这会儿也不叫举人老爷了。金裕脸皮一抽,又\u200c不敢作色,头往下一低,客气\u200c的叫了声:“张老。”张里正就说\u200c:“小金,可不是我难为你啊,只是你如今没了举人功名,名籍又\u200c在\u200c西堡村,按制每家抽一个男丁服役,你们家也只有你一个,你说\u200c该怎么\u200c办啊?”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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