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就仿佛上天觉着她不够痛苦烦难,所以才特意给了双份的惊喜。只是,原先杨登不在,她可以背着包袱,潇洒而去。但杨登毕竟是她的父亲。叫她当着他的面,仓皇而逃般的扭头就走?从入宅到前厅,其实没多长的路,俞星臣已经湿透了中衣。正愈合的伤口,被汗浸泡,更得像是用刀子在刮一般。他几乎虚脱。倒在雕花太师椅上,只顾发着颤喘气儿。杨登虽察觉他情形不好,却想不到竟是如此地步,又因不知道他伤在后背,一时不知如何处置。伺候的侍卫因怕说错话,并不敢就当面多嘴,还好灵枢及时赶了进来。杨登这才明白,急忙将俞星臣外袍除去,还没解中衣,就瞧见背上殷出鲜血。虽不算很多,但也实在触目惊心。灵枢先有点慌:“我去叫杨先生!”杨登正想细看俞星臣的伤,猛地给他这一句弄得迷糊:“杨先生……哪一位?”灵枢呆了呆。还未回答,俞星臣道:“她……身边可有人、跟着?”灵枢忙道:“就在外间,大人放心。”杨登心惊之余,心中有万千个疑问,只是俞星臣一时不能同他说话,只得先将他中衣除下。当看到俞星臣背上的伤之时,杨登赫然色变:“这是怎么?”灵枢低低道:“路上遇到了刺客。”“刺客?”杨登很是震惊,又细看他的伤处:“这……已经给缝合了?这是谁人所为?”灵枢道:“杨先生……咳,就是姑娘。”杨登瞪着他:“杨……仪?”灵枢点头:“可有不妥吗?”杨登眉头微蹙。平心而论,这伤处置的并无不妥不说,而且极为干净利落,伤口显然是因为特意清理过,所以并没有见任何脓血,些许的红肿,多半是因为路上磋磨,方才又被汗水湿透。至于流血,应是因为走动或者乘轿之时,那才有点愈合的小伤处给扯裂开来。杨登凑近打量片刻,又叫灵枢取干净的帕子,把那些汗跟残血小心擦拭干净:“还好,缝合处并没有挣开,再敷些伤药,静养几日便会好。”他说完这些,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:“可有内服的药?”灵枢道:“起先是十灰止血散,后又改了清热败毒散和神效黄芪汤。”杨登忖度着,若有所思道:“这……倒也罢了。不过……”他看着脸色苍白似闭目养神的俞星臣,喃喃道:“她就是杨仪?为何竟是男装,这般不像样。”若不是这一路相处,灵枢必会赞成杨登此话,但如今他的心境已然不同。听了这句,竟极想反驳杨二爷。不料他还没开口,俞星臣道:“是……我叫换了,女装毕竟、过于打眼。”杨登仿佛感觉心里的疑惑得到了合理解释,忙道:“到底是你想的周到,说的是,若给人知道你跟……一路过来,毕竟也是不便。”俞星臣缓过一口气来,稍微坐直了些:“多谢世翁体谅,我也正因有此疑虑,才……咳,发信给世翁,叫您过来接应,免得给人知道是我陪着,影响……姑娘声誉。”杨登俯身,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:“实在让你费心了,你且养伤,我……”他的意思是他要去找杨仪,俞星臣却有些不安:“世翁。”“还有何事?”杨登忙问。俞星臣道:“姑娘、从小在外头,定是受了好些苦楚,也从未跟府内之人、相处过……世翁当……缓缓相待。”他本来是个不多事的人,如今居然肯为他父女说出这话。杨登越发惊愕,便点点头道:“放心。请歇着罢。”杨登转身出门,俞星臣吁了口气,稍稍对灵枢使了个眼色。杨仪虽是先进门的,却直接穿出客厅,走到了外头廊下。这小院子颇有江南水乡风味,客厅之后便是一处二丈来宽凿出来的河,上头架着小桥。杨仪正自乱看,身后脚步声响。她回头,瞧见了自己的父亲。杨登迈步出门,看向杨仪。两个人不可避免的近距离碰了面。四目相对,杨仪垂眸,平静地唤了声:“父亲。”她只是垂下双手,低头倾身。这是一个随意的家常请安礼节。很不像是十多年初次见面。杨登张了张口:“你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顿了一会儿,改口,“长这么大了,是……十六了?”“是。”杨仪仍是淡淡地回答。杨登又将她扫视了几眼:“先前你母亲,叫人传消息回去,说让到凛州去接你,谁知虽去了人,却只说你……不知所踪,只有你母亲的坟墓……”杨登斟酌着:“你是被人接走了,还是有什么其他的际遇?”“我是自己走了。”杨仪回答。不出所料,杨登的脸色立即变了:“什么?自己走了,你是去了哪里?你还有什么亲戚?”“我并无亲戚,”杨仪却面不改色地:“只是到处走走看看罢了。”“……胡闹,”杨登立刻喝了声:“什么叫走走看看?你是女子,你……你就这么出去抛头露面,成何体统?”杨仪笑了笑:“父亲恕罪,从小儿我也是这么抛头露面长大的,一直没人教我体统。”“你!”杨登屏息,好像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:“你说的什么?你母亲难道没教过你?”杨仪没有回答,而只是看着杨登。杨登望着她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目光,似乎感觉到什么。他怔了会儿:“你母亲,她……这些年来如何?”“您是想问,母亲过得好不好吗?”“唔,她可好?”杨仪一笑,觉着这般对话着实无趣的很。一个女子,从身怀六甲的时候就孤身漂泊,又独自拉扯孩子长大。他竟问好不好。他又想得到什么答案?是想听她过的颠沛流离十分辛苦,还是一声虚伪的“好”?杨仪不想再继续说下去,只道:“父亲,我有几句心里话,请父亲莫要动怒。”她没回答他那句问话,让杨登有点不乐:“你说罢。”“今日跟您相见,并非我的本愿。”杨仪淡淡地,“是俞大人自作主张。正如父亲所见,我向来流落在外,并非出身高门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,贸然回府,只怕对府里也无益。今日跟父亲一见,我心愿已了,从此……”杨登越听,眉头皱的越紧:“你说什么?你不想回府?”“是。”“不回府,你又去何处。”“天高地远,总有我容身之处。”杨登眼中流露出怒色:“你不要跟你母亲一样胡闹!你难道想跟她一样下场?”杨仪屏息:“您说什么?”深呼吸,杨登道:“你母亲临终叫我接你回去,这是她的遗愿,不可更改,你毕竟姓杨,是我的亲生女儿,我便绝不会放任你不管。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