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屋门口,垂纱的帘子打起,一个小丫头走出来,垂手说道:“老太太说了,今儿身上不受用,怕见了姑娘更不好,就免了姑娘磕头,明儿再说话。”说着又笑对杨甯道:“甯姑娘,老太太叫你呢。真真是一时一刻都离不了姑娘。”“知道了。”杨甯一抬手。见丫鬟欲要退回,杨仪道:“老夫人是什么症状?”丫鬟愣怔,呆看杨仪,又下意识看向杨甯。杨仪道:“我问你话,她脸上可有话吗?”她这样淡冷地询问,真真冷若冰霜,那丫鬟竟不敢如何,忙道:“老太太这半个月来,每每发热,还常头晕……看不清东西,吃的也少……倒是没有大毛病。”杨甯在旁微笑:“姐姐问这个做什么?难不成,是要给老太太看病?倒也罢了,大伯会医,大哥哥也会,如今父亲又回来了,终不成三个身为太医的爷们儿,还比不过姐姐一个闺阁中的千金小姐呢?”她说这话,乃是笑吟吟说的,若不知情的人远远看着,就仿佛是姐妹两个亲昵打趣。丫鬟反应过来:“甯姑娘这话才是正经……”话音未落,杨甯使了个眼色。丫鬟忙退了进去。此时里头老太太道:“甯儿呢?怎还没见着?”杨甯则向着杨仪道:“咱们姊妹才刚见面,本想跟姐姐再多说话儿,奈何老太太那里实在离不了,好歹姐姐总算回了家里,天长地久的,有的是时候。”此刻,里头突然传来老夫人有点暴怒的声音:“说什么?岂有此理,莫非她也入了太医院了?便有能耐给人看诊了?看你心心念念的好女儿!”最后一句,自然是冲着杨登。杨甯忙后退几步,向内快步去了。不多时,杨甯的声音道:“老太太别生气,先前还惦记着父亲什么时候回来,特意吩咐厨下准备他爱吃的菜,怎么这会儿又恼了呢,倘或气出个好歹可怎么得了?我替父亲磕头,求老太太别气了,保重身子要紧。”“甯丫头,跟你不相干,你起来,”老太太吩咐了声,又对杨登道:“你,去问问你那好女儿,怎么,她是想给我看病吗?你倒叫她说说,她是不是真觉着自己比家里的爷们还强些!是谁纵的她这样!在外头没规矩就罢了,回来了竟还拿这些野人做派!”杨登道:“老太太息怒,仪姐儿不是别的意思,只是关心老太太罢了,是这丫头不会传话……”老太太道:“你不用偏向她!才进门,你就为她给甯丫头脸色看,如今又一味向她,先前是她娘,现在又是她……你迟早晚……咳,咳!”杨甯劝说道:“父亲去吧,我会看着老太太的,老太太并非真恼父亲,只是在气头上,等气消了再来赔不是便罢了。”“你只管去!”李老夫人则斥责:“你眼里本也没我这个娘,索性就跟着他们娘儿俩去过吧!”不一会儿,杨登自内退了出来。他的脸色颇为难看。杨仪站在原地,脸色却也有些奇异。这还是她头一次目睹,父亲为了自己,被祖母苛责。奇怪,他竟会为她说话?杨登走到杨仪身旁:“你……”他欲言又止,终于叹道,“先走吧。”父女两人出了老太太的院子,杨登道:“我跟你说什么来着?不要轻易给人看诊,不是好玩儿的……之前你在外头也就罢了,这回到家里,还是谨慎些。记住了吗?”杨仪道:“父亲是不是后悔带我回来了。”“什么?”杨登一愣,旋即道:“休说没用的。你是我的女儿,养你不是天经地义么,什么后不后悔。少说这些闲话。”杨仪低下头。此刻有几个丫鬟打这里过,杨登叫住一个:“给大小姐的房子收拾好了没有,在哪里?”丫头们面面相觑,都推说不知道。杨登皱眉喝退了她们。“别急,”杨登想了想:“你先跟我去见你……姨娘。她也病了,不然会出来见你的。你大概不知道,原先家里的事都是你姨娘在操持,大概是因为她这一病倒,就全乱了。”解释一样说了这些话,杨登道:“不过你不用担心,你的屋子肯定是收拾好了的。”杨仪却问:“父亲给祖母诊过脉了吗?”“啊?”杨登几乎没反应过来,呆了呆才道:“你怎么还问这个?”“方才那丫头说,祖母发热已近半月了,可是家里的这些人看着不想把这个当作正经病似的看待。”杨登听她说了这句,才不禁接口:“我先前是听了听,是浮脉,加上说总是发热头晕,想着多半是感了小寒邪。”“没吃药么?”“自是有的,老人家年纪大了,总免不了小症候,又或许是操心我在外头……没什么。”杨登的话里带了安慰的意思,大概是因为老太太不见杨仪,还隔窗训斥了一番。杨仪心里却想,前世她回来,倒没有这样,至少顾姨娘跟老太太都没有病倒,老太太也不似今日,这样还没见面先数落了一阵。看样子自己此番回来,真是“鸡犬不宁”。想到方才杨甯对丫头使的眼色,如此局势恐怕正是杨甯想要的。“走吧,我带你去见你姨娘,”杨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伤手,又道:“老太太上年纪的了,又跟你初见,自然……以后你就知道,她是极和气的,就是身上不好弄得脾气燥了些,我方才看她的手都有些抽筋似的,不住的动,又说眼睛看不清。”杨仪听到这里微微止步:“是手挛?”“嗯,年纪大了自是如此。”杨仪道:“父亲,若是日常手挛,兴许小恙,但如今老太太已经发热晕眩半月,又是浮脉……”她思忖着:“脉浮弦,应是火邪闭塞于内,热邪过足太阳膀胱经,自然导致头疼目眩,若再冲少阳三焦经,就会引发手挛,这并非是寻常寒邪,倒像是……”杨登不由跟着站住了:“像是什么?”杨仪道:“老太太最近吃什么药?”杨登呆了呆:“你总不会以为,有人下药害老太太?”“未必,”杨仪摇头:“如果是寒邪入侵,大伯父跟大哥哥难道治不了么?又何至于拖延半月之久,我想,老太太这兴许只是寻常内热,而导致内热的,也许是某些药物,比如老太太平常吃的药。”“内热……”杨登皱眉,寻思了半晌,忽然道:“我知道老太太如今在吃人参归脾汤,理中丸……都是益气养血的。”杨仪道:“虽是好药,但也要看体质,若健脾养血的药物服用的多,体内热邪更甚,老太太发热晕眩的症状便不会有所改观。”“有道理,莫非当真如此?”杨登若有所悟,连连点头:“依你之见,如今该如何着手医治?”话刚出口,杨二爷却又后悔失言:他是怎么了?明明拦着不许她去给人诊治,如今倒好,自己居然开始请教女儿了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