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说到这里,他的眼中流下泪来:“你们又怎么知道……这其中的、滋味。”“过去如何,皆是过往,以后该怎么选,看你自己。”俞星臣扫过元学正跟陈主簿两人,淡淡道:“你要是仍旧想缩颈沉默,独善其身,本官也不会逼迫你,你可以立刻离开。”谭珣愕然看向他,半晌道:“你、你说真的吗?”陈主簿,元学正也都震惊地看向俞星臣,不明白这位大人是何意思。俞星臣道:“谭知县是个忠勇正直之人,俞某虽未曾谋面,却对他心生敬仰。你毕竟是他的公子,我可以看在谭知县面上,对你网开一面。”谭珣愣愣地,呆在原地不能动。陈主簿惊愕之余,忙道:“这、这真的该多谢俞巡检高抬贵手了!想必谭珣也确实不知道……不如就别节外生枝,还是让我跟元学正把他带回去吧。唉,此事越闹越大,实在不妥啊,俞监丞昨夜便几乎整宿未眠……”俞星臣没看他,只看了眼谭珣又垂眸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陈主簿大大地松了口气,赶忙对着元学正做了个手势。他向着俞星臣行了礼,又去拉住不动的谭珣:“还不快谢过俞大人?”谭珣的喉结吞动,仍似不可置信:“俞大人,你真的许我走?”俞星臣道:“当然。”陈主簿挤出一抹笑:“俞巡检日理万机,自然用不着你了。”拉着谭珣向外走去。元学正沉默着,向着俞星臣躬身行了礼,转身看向谭珣,仿佛叹息:“走吧。”谭珣被两个学官带着,向着厅外走去。走到厅门口,谭珣回头看向俞星臣,却见那官员坐在偌大的獬豸图前,神情淡漠,漫不经心,仿佛自己的离开如此无关紧要,甚至不值得他抬一抬眼皮。但是俞星臣的话,却在谭珣心中翻滚,于耳畔轰然如雷声:“谭知县自己便是标杆风骨,你纵然将来居于庙堂之高,也永不能跟谭知县相比。”“因为你此刻已经跪在了乔小舍等人的面前,以后也将继续跪下去!”“软骨如你,无疑是玷辱了他。”谭珣狠狠地咬了咬下唇,几乎尝到了一点血腥气。陈主簿觉着他的脚步慢了:“走啊?”抬手催促谭珣。谭珣用力一掀胳膊,竟把陈主簿掀飞到一边儿。他转身大步走向俞星臣:“你是不管了是不是?”竟是质问的口吻。俞星臣这才淡淡然抬起眼帘。旁边的堂官正要呵斥谭珣,却给俞星臣一摆手制止。谭珣盯着俞星臣:“是被我说中了是吗?你不敢碰乔小舍他们,不敢得罪皇亲国戚,所以才不问我了!”“你!”陈主簿在他背后,猝不及防:“放肆!还不住口!”刚要上前,却被元学正拦住。俞星臣听到这里,才道:“莫要以你之行径,妄自揣测我的心胸。”谭珣咬牙道:“那你到底管不管这件事,如果……真的是乔小舍他们杀人,你敢不敢办他们?”俞星臣直视着谭珣:“你觉着我敢不敢。”他像是个反问的语气,声音温和之中透着一点微冷,就好像是阳春三月的风,让人觉着舒服,但底下却藏着春寒料峭。就仿佛看似平静的海潮,暗流涌动,但下一刻,便可能掀起滔天巨浪。谭珣察觉他波澜不惊之中刀锋似的凛冽决然,鼻子突然酸的很。那天乔小舍逼迫谭珣,把那大狸花猫骗了出来。谭珣猜得到会发生什么,但他没有办法,他只能逃也似的离开现场。成群结伙的纨绔子弟们,完全不把王法放在眼里,他一个没有根基的七品官之子,泥菩萨过江,保住自己的性命就成了。大概半个多时辰,他瞧见乔小舍等人说说笑笑地离开,才悄悄地去打量,还心怀侥幸,觉着若是那花狸猫伤了的话,自己可以给它治一治。不料,见到惨不忍睹的猫尸。谭珣骇然,愤怒,伤心,但更多的是极度的恐惧。他虽知道乔小舍等人手段残忍,但却始终不如亲眼目睹来的惊心。他悄悄地将猫尸首带走,借着回姨妈家里探望,把它埋在了梧桐树下。流着泪,他对着大狸花猫磕了两个头,心里针扎一般难受。后来老滕开始寻找大狸花猫,自然是找不到的。谭珣起初不敢说什么。但他隐约听闻,乔小舍等人想对小猫动手,便想去告诉老滕,本是想让老滕把小猫弄走。没想到老滕已经被叫走了。他们把老滕制住了,拳打脚踢,丁镖,马缟行奸/淫之实,乔小舍砍掉了老滕的手,并且要他们每个人捅老滕一刀,这样大家才能“齐心协力”地封口。谭珣在隐约觉着不对头后,偷偷找了来。他瑟瑟躲在山石之后,无法置信,觉着自己好像已经也被杀死了,魂魄离体。对猫动手,谭珣虽震惊,但这毕竟不是犯王法的事情。如今,却是活生生一条人命!在目睹之前,谭珣想不到他们真的有胆量杀一个人。谭珣不敢出声,因为他知道自己若是被那些人发现,要么是加入他们成为恶徒,要么,他就是下一个老滕。直到乔小舍等人将老滕的尸首运走,谭珣还没反应过来,他整个人像是僵死在了原地。耳畔传来嚓嚓的响声,越来越近。谭珣以为被发现了,心跳都要停止。然而他看见了那只黄狗,口中叼着一只断手,正盯着他。谭珣的眼睛瞪大到极致。而此刻,又有声音传来:“奇怪,刚刚好像看到什么……难道见鬼了?”脚步声靠近,像是往这里找了来。谭珣听出那是马缟的声音,他已经藏不住。就在这时,那只狗回头看看,又看看谭珣,把断手扔下,汪汪地叫着跑了出去。外头的人吓了一跳,骂道:“妈的,我以为呢,原来是这个畜生!”狗拼命叫着,声音却远去。马缟跟着跑了几步,哪里追的上:“你这狗东西,改日落在老子手里,看不也把你抽筋扒皮!”后来,谭珣便把那只手也埋在了梧桐树下。他没有胆量去报官,因为被吓破了胆子,也知道这些人自己惹不起。毕竟,他只是个七品官之子,是个软弱的好人,但对方,却是一些披着人皮的恶鬼,而且有权有势。俞星臣在听陈少戒跟欧逾供述的时候,就觉着欠缺点什么。原来如此。这些人哪一个的手上都沾着血渍。陈主簿已经听呆了,微微仰着头,半张着嘴。元学正交握着手,低着头,沉默不语。俞星臣问:“此事你可跟人说过?”谭珣一顿:“不曾。”俞星臣端详:“那你可能猜到,是谁杀了丁镖?马缟又是怎么回事?”谭珣深深吸气:“丁镖那个人,神憎鬼厌,学监内不少讨厌他的人……如果说是哪个被他欺压的狠了的人动手,也未可知。至于马缟……我是真不知他怎么了。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