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或许是这边发出的动静太大,守在外面的恒新卫也忙冲了上来。进门之后,他们看到太医一脸苍白的转过身,文清辞皱眉深吸一口气,纠结了半晌终于小声说道:“陛下应当是犯了癔症……无法近身。”说话间不远处的皇帝突然转过身。恒新卫的身影落入了他眼底。刹那之间,那一道道的黑影与幻觉中殷川大运河河工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。皇帝颤抖着抬起右手,用食指指着他们说:“来人啊!来人,给朕杀了他们——”恒新卫面面相觑,半晌过去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完全没有听皇命行动的意思。他们第一次忤逆圣意。皇帝方才的表现,彻底印证了文清辞的话:皇帝得了癔症,且病得不轻。百巧楼大门敞开,皇帝失态的尖叫声,传遍了整个太殊宫的角角落落。自此所有人都知道他病了。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北地,经过三日苦战,卫朝军队出现在了王庭城下。一望无际的空旷戈壁,被士兵填满。卫朝的军队早就不同于往昔。队伍里的所有人目视前方,眸中没有一丝半点的惧意。他们知道这一场仗,自己只能胜不许败。似乎意识到这里将要爆发一场大战。军号还没有来得及吹响,便有秃鹫徘徊于天空,等候着一会的饱餐。谢不逢慢慢用指腹蹭了蹭缠在手腕上的羊毛手绳,小心翼翼将它藏在了金属的护腕下,动作温柔又眷恋。末了向南方回望一眼,寻找着雍都的方向。然后仰头看了一眼长天,缓缓地笑了起来。他体内的血液,在此刻如沸腾般滚烫,满腔的杀意早就无法控制地四溢出来。秃鹫发出一声长鸣。少年缓缓地抬起了握着重剑的右手。停顿片刻后将它狠狠指向天际:“一个也不留,杀——”“是!”黑色的战马两条前腿高高一扬,如利刃一般带着它的主人冲向前方。烟尘四起,滚滚而去。刹那间杀声震天。第57章 雍都这个冬天, 过的又急又乱。直到寒风已无落叶可卷的时候,第一场雪才姗姗来迟。而大雪还没下两日,气温又突兀地暖了起来。沉眠中的玉兰, 还以为春天来了,迫不及待地生出花苞, 颤颤巍巍地绽了开来。花正开着,雪再次下起。文清辞撑伞站在太医署的小院里,仰头朝那棵高大的玉兰树, 还有与花一道挂在树梢上的白雪看去。他已经有整整五日,没有出过院门。百巧楼那一场可笑的闹剧,最终以皇帝情绪激动、昏迷过去告终。而在昏睡过去以前, 他无比固执地一直将恒新卫认作殷川大运河的河工, 并坚定地以为这些人全是来找自己索命的,大声呼喊着找人来将他们杀死。混乱的大脑将幻觉与现实融在了一起, 完全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。文清辞说的那番话, 在皇帝脑海中留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痕迹,他醒来后依旧存有印象。可是有将恒新卫认错的事情在前……一时间皇帝自己竟也不由觉得,那或许只是自己生出的幻觉。当晚他大病一场, 高烧直至第二天清晨才退下。虽然混乱的大脑让他将昨天发生的一切都当作了假象和幻觉, 但是文清辞的存在,终于令他警觉了起来。——哪怕当晚的话只是自己的臆想, 这个一身月白的年轻人,仍不是什么善茬。他可是朝堂、江湖中无人不知的“仙面罗刹”。假如当晚的话, 并不是自己的臆想……皇帝竟不敢深思下去。皇帝昏迷的那天晚上, 身为太医的文清辞在宁和殿里守了整整一夜。谢钊临醒来之后,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文清辞往常有太医在身边, 他都会感到安心, 可是那日第一眼看到文清辞,他只觉得遍体生寒。在恐惧感的催促之下,他再一次缩小范围,直接将文清辞软禁在了太医署角落的那间小院里。就连自己生病不适,也硬扛着不再传召文清辞。大雪簌簌,将整座太殊宫包裹起来。皇帝躺在榻上,睁大眼睛望着窗外。那双深棕色的眼眸,不知道什么时候浑浊的吓人。为他诊脉的禹冠林,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当今圣上一眼。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太医,刚将手指搭在皇帝腕上,他便辨出了脉象,并被吓了一跳……躺在榻上这位,如今恐怕已是强弩之末。抛去精神状况不说,表面看着,除了常常头痛、肌肉抽搐以外,皇帝的身体依旧健壮,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。实则诊脉才知,这一切早是空中楼阁。短短一两年的时间,皇帝像是衰老了二三十岁。他的脏器没有什么大问题,但身体就是在飞速衰老。衰老,向来都是不治之症。“……禹太医怎么不说话了?朕的身体如何?”今日皇帝难得头脑清明。他的声音沙哑又粗糙,像是被火烤过一样。被皇帝点到名,禹冠林立刻笑了起来,他将话藏起一半,和往常一样假装轻松地说:“陛下的脏器都很健康,没有什么大碍。”“嗯……”皇帝沉沉的点了点头,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说的话。禹冠林一边默默观察他,一边不由紧张了起来。殊不知此时的皇帝,其实一点也不在意禹冠林的答案。他知道这老太医是个人精,哪怕自己明天就要死,禹冠林都会堆笑着回答“并无大碍”。在话问出口的那一刹那,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一点感觉——他的身体恐怕大不如前。脉已经诊完,禹冠林缓缓将手放了下,他起身向皇帝行了一个礼,便想要退到一边去写诊籍。没想刚退后半步,便忽然被皇帝叫住:“若朕没有记错,爱卿父亲也曾是太医?”皇帝怎么突然有闲工夫和自己闲话家常了?禹冠林心中不由一惊,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。他假装惊喜,且诚惶诚恐地回答:“正是如此,陛下没有记错,臣家祖上世代行医,不仅父亲太医,爷爷也曾是太医。”“哦……那你所会医术,均是世代家传?”皇帝慢悠悠地问。皇帝今日的声音太过沙哑,禹冠林也无法听出藏在这话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,他只能实话实说:“只有部分是家传,臣年轻时也曾拜过几次师……且不管出自于何处,凡是有用的医书,都会仔细阅读。”说完还暗戳戳地夸了自己几下。听到这里,皇帝终于缓缓地笑了起来。“如此便好。”禹冠林:“……”老太医的心重重往下一坠,直觉告诉他,皇帝这话可一点也不简单。谢钊临平日里说话喜欢拐弯抹角,还有借他人之口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的习惯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