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在他记忆里,确不曾有与小琉璃妖的交集。可那梦境历历在目,恍若昨日,甚至其情其景,许多画面都有叫他似曾相识的怅惘。身死之日的许多记忆早已模糊,他本以为是神魂消磨的代价,如今来看,却似乎与小琉璃妖的存在有关。那又是什么力量,能篡改仙界所有人关于她的记忆?——否则,九窍琉璃心作为五帝之外的上仙都要觊觎的存在,琉璃妖既已被迫自戕转世,又怎会没有一个仙人来凡界追溯她的投身?魔愈是想,眼神愈是沉戾。若他的一切猜想为真,时琉的梦境也为真,那便意味着一件事——前世,仙界之上,他到底没能从那些如豺狼虎豹般觊觎她的宵小之辈手里护下她。放着一意孤行的邪魔不当,偏要当什么圣人,被背叛被戕害是他咎由自取,可小琉璃妖何其无辜。她是被谁逼得自戕、是在他自污神魂生镇幽冥之后吗……诸般思绪搅得酆业愈发烦乱躁戾,长笛更是感他所感,在他掌中嗡鸣难止。“安静些。”魔终于不耐,垂眸低声。翠玉长笛微微一颤,停了几息,才慢慢散去声息与光华,如一把普通玉笛那样躺在他掌心里。便在此时,酆业肩侧,少女脑袋轻跌了下,被她自己睡梦里晃醒了。黑暗中,时琉茫然地睁开眼。身上依旧有些疼,但比起昏过去前轻了太多太多。她是如何睡着的……月圆之夜莫非已经过了吗,周身经脉为何没有那种仿佛要寸寸碎裂的疼痛了……时琉正想着,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。鼻翼旁是淡淡的冷香,唇齿间是犹如醴泉的清冽沁凉——“!”时琉惶然坐直,扭过身,受惊面向榻边。清冷的月华与幽沉的黑暗一并,将那人身影雕琢成慵懒里藏着凌冽的模样。时琉惊怔得难以分辨是真实还是梦境:“你怎么……回来了?”“我以为你继续做那个梦,就是提醒我今夜之前回来。”魔怀里忽然空了,有些不适应地微微挑起单侧的眉尾。时琉攥紧手心,心情复杂地跪坐在床上。定了定纷乱的心神,她轻声道:“我是故意入梦,但并非是找你,而是需要确定一件事。”“什么事。”“玄门内,有南蝉仙帝的分身,”时琉停顿,“她叫仲鸣夏,是掌门门下的四弟子。宗内传闻,她是掌门晏归一游历凡界时将她带回,不知他是否知道她的身份。”“嗯。”魔听完过后,却一点反应都不见,甚至眼皮都未多抬下。时琉微怔:“你早就知道?”“玄门天考第一考时,有仙帝阶的神识窥视,那时我有所察觉,”魔语气淡淡,“后来,有人往我房间送了一块玉石,让我确定藏在玄门内的人并不为杀我而来。”“那你如何知道…是南蝉的?”时琉迟疑地问。“试探我?”魔似笑非笑地侧眸望她,恰有一缕乌黑长发垂过他肩下,更映得那双漆眸里魔焰如丝如缕,“四帝之中,不想我死的只有她了。”“……”时琉心口一梗。说不上来是什么缘由,只是觉着涩然又心寒。兴许是小琉璃妖的那个梦境影响,她实在不愿相信,梦境里那个屡屡为三界赴界门战场、数万年与域外天魔血战而镇守界门的中天帝,背后护着的却是这样一群恩将仇报的无义之辈……这便是他如今如此轻贱三界众生的原因么。魔并不知道低垂着头脸颊微白的小姑娘在想什么,但几个月来,除了他入夜后几次来宗主峰未现身的查视外,还没能和小石榴见上一面,更没听她说过几句话,这会儿既然来了,他便忍不住想听石榴张张口。想了想南蝉那个叫仲鸣夏的分身,酆业偏脸看向时琉:“我给你的血瓶,是不是被她碰过?”时琉抬头,回忆了两息,她意外点头:“你怎么知道。”——酆业提起,时琉才想起来,当日她初搬入弟子殿,第一次与仲鸣夏师姐见面时,对方一把重剑压垮了她的桌子,且接了她放在桌上的血瓶,拿在手里查看过。想起这个,时琉不由呼吸一紧:“她是碰过,但并未打开。”魔哑然笑了:“你当她的仙帝之位是吃素换来的?她取了一滴,是你没发现。”“她,她取你的血做什么?”酆业眼尾轻提,睨着有些不安的少女,他眼底笑意淡了:“验劫境玉,查我的死劫。”劫境玉的本相,时琉在藏书阁里了解到过。她很清楚这背后的意义,听完之后,呼吸都微微屏住:“查到了吗。”“嗯,”酆业像随口应了,“在劫境玉里,见到了将来会在仙界的界门之下杀了我的人。”“——”时琉神色滞住。一两息后,她几乎从床上跪起:“你——你会死吗?”魔懒垂着眼。“没人不会死。”“那不一样!”时琉想都没想就反驳,面色也再次苍白,“你的仇尚未报,你不能就这样死了。”魔却听得低低笑了。他轻抚过长笛,偏过脸像漫不经心地望她:“不是你自己说,拿回罗酆石后,我们天高水长,再没关系了么。我死或不死、死在哪里,你关心来做什么。”“我……”时琉慢慢坐回去。她低垂下来眼睫,过了半晌,才声音很低地说:“我只是想自己决定,我欠你的命要如何还。我是不喜欢被你当做养在身边的仙丹……但这和我希望你能雪恨、能完成你想做的事无关。”魔望着她,眸里情绪微晃:“若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。”“什么?”时琉抬头。魔正以一种奇怪的,像深切又遥远的眼神望她——“你会杀了她吗?”时琉一怔:“我认识那个人吗?”魔却不答,只淡淡问:“你会为我杀了那个人吗?”时琉想了想,点头:“我的命是你的。能以一命相还的任何事,我都可以为你做。”“……你敢。”魔像是一瞬就冷了声线。他从榻旁起身,长袍垂坠,月色薄削下的侧影凌厉而冷峻。时琉没听清,“什么?”偏偏那人不肯再说一遍。停了几息,魔微侧过身来:“他已经死了。”“谁?”时琉迟疑,“要杀你的那个人吗?”“对。这趟下山,已经被我杀了。”“……”时琉微露迟疑。但酆业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:“你既然记得,你的命是我的,那就更该记着——我不许你死,你就不能死。”时琉微微蹙眉:“是还你的命也不行么。”“不、行。”酆业声音已然冷过霜雪了。时琉抿了抿唇,欲言又止,最后还是没再赘言,只问了句: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