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房州军就这么没了。赵景文脸色铁青。他还要面对眼前的叶家军。叶碎金会不会趁机吞并他?如今北方已经没有人可以抵抗她。叶碎金此刻并没有那个想法。她只是看着赵景文身后的裴家军。多么熟悉的画面啊。她知道,这里面很多将领其实都是自愿跟随赵景文的。这非是什么阴谋诡计巧言令色,而是在有限的选择里,赵景文的确是比别人更好的选择。比如此时,比起年少的裴定西。比如前世,比起叶碎金。可今生不同了。叶碎金扯扯嘴角,冷笑。“我给你十天时间。”“我驻军在此。十日之内,把我兄长的灵柩送过来。”“否则,我直取关中。”“勿谓言之不预。”叶碎金说完,一带马缰,转身进入了军阵中。赵睿缩进裴莲的怀里,低声道:“娘,她好可怕。”裴莲将赵睿紧紧搂住。是,她好可怕。赵景文很少后悔。后悔是一种无用的消耗性的情绪。哪怕做错了选择,想办法纠正,想办法扭转就行了。不要后悔,徒劳无益。但此时,他望着叶碎金消失的背影,真的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攫住。他品了片刻,才品出,这是后悔。赵景文把牙咬了又咬,退兵而去。裴莲坐在车里,一直撩着帘子回望。傻弟弟,竟信外姓人。太傻了。她叹息。赵景文果然在十日之内将裴泽的灵柩送了过来。叶碎金陪着裴定西扶灵回乡,将裴泽在房陵下葬,入土为安。接下来,她得跟裴定西谈一谈了。“姑姑不必说了。”裴定西却道。他走到叶碎金面前,单膝点地。严笑、邓重诲跟着单膝跪下。“房州裴定西,并将领严令之、邓重诲、孙广通,”裴定西道,“愿在中原王麾下效力。”“房州、均州、金州、洋州,一并归附。”“供中原王驱使。”幽幽帐中,少年紧紧握着父亲的手。裴泽在回光返照中给儿子留下遗言。【向……碎金……称……臣。】天下大势,中原王已不可挡。定西,向她称臣。第160章 内耗裴家姐弟分家, 以秦岭为界,赵景文和裴莲夫妻拿到了京兆府、同州、邠州和大半个岐州。面积不算大,却是秦岭北部少有的盆地, 也是产粮之地。裴定西带走了最精锐的八千房州军是个遗憾, 但赵景文手里如今也接收了近三万的兵力。裴泽身死, 裴家军兵变,关中的地头蛇们自然想借机翻身。尤其李家,本来已经向裴泽臣服, 甚至把嫡女都许配给了裴定西联姻。如今裴定西跑了,他家根在关中, 自然不可能跑, 可关中却落入了赵景文的手里。赵景文这个年过得,是红色的。首先是接收的裴家军里有将领得知裴定西带着严、邓、孙三人投了中原王,有数名将领不告而辞。一人分裂自立,三人跑去找裴定西。加起来折腾走了两千余人。同时, 关中世家动乱。这些事一起发生,赵景文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危机, 深知自己若不能应付过去,可能会失去关中。他毫不留情, 铁腕镇压了含李家在内的几家,灭了一姓,杀了李家的家主。李家从前只知道裴泽的这个女婿长袖善舞, 不想他铁血起来如此心狠手辣, 在他手里狠狠地吃了苦头。终究现在的李家, 只是陇西李氏的后裔, 而不是陇西李氏。因大魏实行科举几百年了, 早就打破了古时门阀世家林立的局面。世间有世家, 但再无可动摇国运的门阀世家。且如今,掌兵者为尊。家主换了人。李家再次臣服,这一次比上一次还卑微得多。手中的几千兵,都被赵景文打散了,收编了。为表忠心,把曾经许配给裴定西的嫡女献给了赵景文做妾。裴莲大为快慰。赵景文却并不开心。说起来,如今他才是真正的当家做主,头上既无妻主,也无岳父了。这种情形不知道过去梦到过多少次,可真的实现了的时候,却开心不起来。他总是梦到叶碎金。有时候半夜睁开眼,眼前都还是她矗立于千军万马之前的模样。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身后数不清的旌旗飘摇,长长的矛尖闪着寒光。刀鞘和盔甲摩擦的声音回荡在帐子里。让他彻夜难眠。他曾经的妻子,现在是王。当他在夜半三更寂静之时正视这个事的时候,便会觉得喘不上气来。白日里,他盯着舆图,愈看愈是心惊。舆图上似乎都能看见中原王亮出獠牙和利爪,扑向四方。如今,在江北,她的东边已经靖平。北边,她抵着燕云十六州,除非她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想法,否则向北已经到头了。且晋国最后二王都在河东道,可想而知,她下一步,必定西进。以她现在的势头,击败二王,收复河东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,或早或晚罢了。一旦河东落入她手,则关中就暴露在了她的利爪之下。从前,赵景文是裴泽女婿,他上头还有裴泽,要考虑的是怎么在裴泽手下争取权利和权力,再往上的事,还有裴泽顶着。如今他上头没人了,要自己扛起来。赵景文愈看舆图,愈有一种面对庞然巨兽的感觉。压得他喘不上气来。他内心中的某处,知道自己犯了错,一个无法挽回的错。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。不要把精力放在无用的情绪上。以往这方法都有效,能让他很快地专注于眼前和未来,而不是过去。唯独这一次,收效甚微。他很想找人谈一谈,聊一聊。然而这种内心软弱,当然不能对下属说。妻子裴莲,如今志得意满,一副天下我有的模样。若不是因为她身上承着裴泽的血脉,可以凝聚三万裴家军,赵景文连跟她说话的欲望都没有。新收的李家小姐,原本是打算过了年及笄了嫁给裴定西的,不料逢此大变。不仅祖父死了,自己还被家族献祭给了赵景文做妾,还没及笄就抬过来了。原也是高贵嫡女,预订好的裴家少主夫人,未来的裴家军的女主人,结果掉落至此,年纪小想不开,一直郁郁。若在从前,赵景文自然能哄得小姑娘开怀。可现在的形势,赵景文没那个心情陪她长大。赵景文如今自己当家做主,却常觉孤独。手握四州,却找不到人说心里话。回想起从前在叶家堡,夫妻夜话,谈论的都是丁防、训练、粮草,有事两个人一起商量。抚着叶碎金的那把旧匕首,睹物思人,不由得又痴了。且说裴定西带着三员裴家虎将投了叶碎金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