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陆樵看一眼她怀里的账本,“还是要走?”“没有,只是觉得,我还是适合去后面帮忙,这些交给二娘他们吧?”陆樵沉吟一会儿,叹口气,“能不能陪我出趟门,回来之后,再交给我?”玲珑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,所以当她看到眼前的残像时,丝毫没有心理准备……那是一座位临荒漠的小山寨,没有人,或者该说没有活人,她见过战场,但这个场面她受不了,因为她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场面,她的父母,她的天降山,她原本该有的一切都是像眼前这样被夺走的,妇人、老人、孩子,到处都是尸体,就跟当年的天降山一样。她以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,想不到还是这么清晰,依稀还能记起插在父亲面门上的那把剑——“我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,可以保护我想保护的人,看到这些,我发现,我们不过就是几个小土匪,想活下来,就得想办法找到靠山,陈国的兵想咱们死,宋国的兵也想咱们死,齐国的兵,我不想他们再想咱们死,所以要想办法让他们重视我们。”陆樵看她,“把你救回来时,我就想万一有这么一天,至少有你在,有些人会有顾忌。”毕竟那个男人曾经为了她只身前往赴约,证明她对那个人很重要。“如果你没作那个介绍,也许我还有些价值。”闭上眼,不愿看眼前的景象。“我想你能留在晾马山庄。”他道。苦笑,“你不了解那个人,在正事上,他不会徇私情。”叹气,“既然这里住不下去了,我们为什么不走呢?”走了,一了百了。“走?我们就是从各地逃出来的,草都落了,还能走去哪儿?”展开双手,摊在自己身前,“我能保护他们的时间不多了。”她也低头看他的手——这是属于陆樵的秘密,如今她也知道了。回到晾马山庄,一进后院的门,正碰上胖婶端着酒菜,抬手就从盘子里捏了块肉塞进她嘴里——陆樵做事真绝,用这么多人的真心来利诱她。她的确舍不得这些人,他们真诚地像她的家人。可她又该怎么救这些人呢?嚼着肉,望向乌沉的天空……4040、三十六 再现 ... 今年是齐国安太后下嫁的一年——早春二月,某个吉祥而隆重的日子,安太后多了个丈夫,齐王多了位继父,喜嘲参半。这一年的夏天特别热,正午时分站在太阳下,几乎喘不过气,四下风丝没有,连树叶都不动半下。这是玲珑第一次替陆樵出来“走道”,所谓“走道”就是向靠山缴钱,或者类似投名状的其他东西。近来,晾马山各处都在剿匪,各山寨都想方设法地寻找靠山,巴着靠山向人家缴纳黄金或粮草,以换来自家的性命。即使是身为头号恶匪的晾马山庄也不得不委身他人,怎么说他们也只是一方草寇,与人家正规的天兵天将没法比。就像陆樵所说,他们的靠山便是齐国,自然需纳投名状,多少沾上人家一点名声,也好使得其他两国的军兵不敢擅自血洗庄子。赶了一天的路,傍晚时才到齐境内。这时,闷热刚刚散去,乌云盖顶,没多会儿便是倾盆大雨。二娘他们先给玲珑穿好蓑衣——她不但是代表陆樵,更重要的,她身上带着投名状,不好弄湿。下了山道,后面便是荒滩烂泥,暴雨浸泡下,稀泥遍地,马蹄子陷在泥巴里拔都拔不出来。到齐营时,已经天黑,又在雨里等了大半天,才能得见付家军的参事,此时已经快近后半夜。一直以为土匪已经是这世上最坏的人了,如今看,真是凡事都没有太绝对啊。难怪陆樵会那么狡诈,时势造英雄。“参知大人让你们进去。”禀报的兵丁终于回来,短短几步路,他足足去了一个时辰。玲珑在前,二娘和段方后面跟着,刚踏进齐营一步,身后二人便被拦在了外面,“大人有令,只许一个人进。”这怎么行?珑夫人第一次“走道”,什么都不懂,让她来那是因为陆樵的身体不好,实在来不了,为表明诚意才让她来代替,主要办事的人还是二娘和段方。“没关系。”玲珑劝住二娘,听陆樵说过,他曾特地向这里的参事透过她与天盛的事,应该不至于会对她怎么样。“夫人,你把东西交给他们就行,如果他们问,你照着大哥的话说一遍,若是忘记了,就跟他们说让我进去。”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对于第一次做这种事的玲珑来说,她还是很镇定的。想一想,她镇定也很有道理,皇亲国戚见过,朝野朝官见过,战场见过,如今的七国霸主宋齐梁她也见过,齐国第一权臣更曾是她的男人,见识过这些后,想让她不镇定也不容易。跟在卫兵身后,来到了一顶不大不小的毡帐前——这座军营其实算不上军营,只是齐军设在边境的一处驻地,连边哨都不算,所以才会允许女人进来吧?卫兵掀开帐帘,玲珑看一眼里面晃动的灯影,定了定神,摘下头上硕大的斗笠……一踏进毡帐,暖气倏然袭来,“打扰了。”玲珑对长案后的中年男人拱手施礼——想必这人就是陆樵口中的霍参知了。霍参知在看到她时,先是一愣,随即像是豁然开朗,之后又定住神,眼睛下意识往一旁的屏风处看去一眼,等了半天才应声:“夫人不必客气。”玲珑将斗笠放到帐帘边的地上,蓑衣没脱,从身上的布袋中取出了一只油纸包裹,上前放到长案上,“这是大人您要的东西。”霍参知打开油纸包裹,依次看过里面的东西后,清清嗓子,“还算齐全。”玲珑点点头,心道这就算成了,刚想开口告辞,但见屏风后走出来一名高大身影,暗影交错之后,可以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脸——是屠伯。屠伯怎么会在这儿?屠伯到没有她这般惊奇,只是过来接了霍参知手上的油纸包,看都没看玲珑一眼,转身进了屏风。玲珑将双手缩进宽大的蓑衣下握紧,这时霍参知已起身出去——她是不是也可以走了?“等一下。”屠伯的声音。玲珑拿着斗笠站在门口。“过来。”屠伯面无表情地向她陈述。玲珑在心底叹口气,过去——走到屏风旁时,她再也没上前,因为屏风里有人……“这份图标注地不够清楚。”“我这就让绘图的人进来。”是二娘绘的图。屠伯皱眉,“你来这儿,只是送东西。”她本想点头答“是”,但想到可能会让人抓住话柄——陆樵说过,这些投名状已经在花庄子里去年的积蓄,不能再出意外,于是浅声道:“您告诉我不清楚的地方,我来标记。”屠伯没再说话,只是回身从屏风后的桌子上取来笔墨——期间,屏风后那人始终专心看折子,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。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