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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'中文就是这样博大精深,可以仅指他年龄比他小,不一定是兄弟。那位店员,Thomas,领会得,也开起玩笑。“我看不像。”“为什么?”“人家比你靓那么多!”邓特风被他们逗得赧然。陈一平直言说要买一份礼物贺人结婚,Thomas先推荐他一条镶嵌的珍珠项链,过于郑重。Thomas又取出一条手链,仍旧是铂金底,环镶十余粒枕型的红宝石。好像鸽子红彤彤的眼睛。陈一平玩心乍起,竟转头对邓特风说:“伸手。”要将那条女式手链挂到他手腕上。邓特风四肢骨骼纤长,若用手环绕手腕一圈测试,大指中指差一点就可以贴拢。他这么瘦,陈一平讶然。邓特风受不了地抗议:“你不自己试!”却还是老实配合伸出手,让红宝石衬在他皮肤上,显出猩红沉郁的成色,和其中闪烁的金色火彩。声音压低,不是忸怩,而是孩子气的气闷。“……为什么是我?”“你够白。”陈一平这么回复,他顿时气馁。最后陈一平却没有买那条红宝石手链。叫我试又不买。邓特风嘴巴如挂锁,紧紧抿住。直到陈一平确定一条蓝宝石手链,嘱托Thomas包好划卡,出了店门,这靓仔都再不说话。他骤然变成了一尊石雕塑像,一个木美人。陈一平却觉得,像一只浑身毛炸起来的猫。可能是那天夜市,他想到曾代米雪去喂的白猫,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。一个教发展心理学的同事一度感慨,小孩就像宠物,在成年人看来都有点不可理喻。你有事离开几天再回家,他会刻意抗拒你再接近,背过身去仿佛在宣告:你伤害了我,这是你应得的!陈一平也觉得奇怪,为什么喜欢整他。找不到有力理由,就一路走一路说服自己,我也是个爱以大欺小的人。家中只有一个小妹,女孩子不能捉弄,这么多年憋坏了。他们间的气氛不由变得怪异,好像发酵,空气都在膨胀。两人都被什么力量操纵,不得已就演变成邓特风横冲直撞走在前面,陈一平掉在后面的情景。距离越拉越开,对方是个烧红的铜炉,避之唯恐不及,走在一起会被烫到焦头烂额,碰一碰都要被粘住手,要甩脱还撕下一层皮。邓特风走了几十米,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感到愧疚。他要我试却没有买,我为什么要朝他发脾气?年轻人的脾气像一阵台风,来时恨不得夷平楼厦,又像山洪惊天动地气势汹涌,过去后面对满目疮痍,就自问,我为什么要闹这么大,如今要怎么重建还原才好?其实他不必慌张,他并没有犯下大错,更没有冒犯陈一平。比起真正叛逆的同龄人,他要好太多。却因与人接触得少,常不知所措。陈一平迁就他。“等一等。”邓特风停步回头,就看见他站在一家朱古力店前。“要买曲奇。”买了一大盒朱古力涂层或夹心,果仁或葡萄干的综合曲奇,邓特风不禁问:“买来做什么?”“拆开把礼物放进去再原样封上。”他的前女友收到曲奇作为婚礼礼物,打开盒准备吃时,会在曲奇中看见小小蓝丝绒盒,里面装着一条宝石手链。然后想起,与这旧时男友共度的二十岁青春岁月。邓特风强压住愠怒,问:“你以前也是这么给女友惊喜吗?”陈一平自信道:“如果做过一次的事,我不会再做第二次。”“要是她不吃,直接扔掉?”“那就扔掉啰。”他轻松地说。和谁修成正果,不可以强求。人和人要讲缘分,东西也要。被她丢掉就是他的礼物都与她欠缺缘分。邓特风声音低了许多。“你是不是,很喜欢你女朋友?”他解释说:“我只是想知道,别人是怎么相处的。”第8章他们坐在商场一家露天的饮品店里,陈一平放下曲奇,坦诚说:“我们总是吵架。”她在校内学的一门外语是日语,大学假期,两人一起去日本旅游,住民宿。争执起来,在池袋当街闹翻,她扬长而去继续游日本,陈一平直接定当日航班转机回温哥华。那时双方都恨对方到咬牙切齿,他希望她在新干线被查票找不到车票,她希望他航班回程座位排在大哭不止的幼儿旁边,多么好笑。陈一平莞尔说:“现在想起来很有趣,我们在一起都是她话事。……她啊,嫌我太爱玩成天八岁小孩一样,我又嫌她把八十岁要做什么都计划好了。争争吵吵,现在看都是很小的事,可当时真是气死了。”邓特风问:“你……很爱玩?”“你们这一代人都不会玩了,当然看不出我们怎么爱玩。”他们那时候,许多事都尝试过,选择远比当下的青少年多。去天体海滩赤身露体开音乐会,扬帆远航猜拳轮流被踢下海……直到现在,还会驱车跑遍全城商场,找一款新出的游戏。邓特风不服气。“那现在有什么好玩?”陈一平看着外间的架空列车站,忽然问他:“开到凌晨两点,为什么开到凌晨两点?凌晨两点还有什么乘客?有没有巡警?有没想过凌晨在空空荡荡没有人的列车上开party?”邓特风咬吸管坐着,陈一平想到的事确实都是他不会想到的,他又一次,满心都是“又输给他了”。又一次,陈一平觉得他很可爱。那种很天真像小孩的可爱,大概因为他是看似有刺实则无害的温室花朵。邓特风恰好与他有同感,直直地瞪他说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像小孩?”也不是。“我很讨厌真的小孩子的。”陈一平绕开问题说。邓特风就愣了一下,他很不像。虽然是大学讲师,毕竟是老师,也曾经去那些按年级划分的中学小学工作。更何况他几乎带大了米雪,又很爱她。可是陈一平的语气是说真的。他确实很头痛小孩,牵牵扯扯,拖拖拉拉,米雪因为已经出生,是他小妹,所以他必定爱她。但是只要有得选,他连自己的小孩都不想要。他实在无法当一个好父亲,甚至在畏惧自己成为父亲后,会做出与他的父亲一样不负责任贻害他人的行为。前女友十八岁认识他,认为男生比女生晚熟,他这样的想法总会随着适婚年龄到来而改变。但是她那时不懂,有些话说出口下一秒就可能食言,有些话哪怕三岁说出口也是管一辈子的事,不可以用无心童言等闲视之。她看低他的决心,三年、五年、七年,他们搬去同居,两年后,自动财产共理,不分你我,可以如夫妻一样一世生活下去。可是陈一平仍坚持不要小孩,她是早有规划这辈子一定要做母亲的。最终走向分开。所以他们的状况不能以寻常前男女朋友揣度,彼此间并无怨怼,旧情也被消磨了。这种故事,犹如一只郁金香香槟杯,一度以为汽水杯是同类,可以作伴,其实主人又怎么会在开香槟时再倒一杯汽水呢。他们被分开归置,剩下的只是遗憾与对对方的祝愿。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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