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她给赵璟上药,也不会冷落寻安,听他背昨日书房教过的新诗,在他磕绊时还会耐心地为他讲解诗句的含义。赵璟靠在软枕看着他们,心中是久违的充盈,甚至还有一点点羡慕寻安。他自幼时便被家族寄予厚望,记忆中母亲总是不断催他上进,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耐心过,哪怕他细细剖究记忆缝隙,也找不出一丝丝温馨。“怎么了?有心事?”鱼郦问他。赵璟冲她轻勾了勾唇角,将忧郁挥散,道:“我明日要设宴,宴请下萧氏全家,你带着寻安乖乖在寝殿里,不要出来。”鱼郦收拢药瓶的手略微颤了颤,“我同你一起去。”“不用。”赵璟微微后仰了身体,面上一派风轻云淡:“区区小事,我能处理。”事情再小,到底涉及至亲,赵璟不希望鱼郦再一回去面对那寡凉可笑的亲情。鱼郦察觉出赵璟是在保护她,冲他微笑:“怎么了?你觉得我是个纸人吗,轻轻一碰就碎了?”赵璟笑道:“你当然不是,你很坚强。就算你坚强,我也希望在将来能为你遮挡风雨。”他深邃的眸中倒映出她的影子,“窈窈,坚强没错,可是我希望你不想坚强时就可以不坚强,因为有我在。”鱼郦深深望向他,没再说话。她的发髻很松,一绺青丝自簪中滑落,赵璟本能地抬手想为她拂起,指腹触到她的发丝,又停住。鱼郦罕见地没有躲避他的碰触,仍旧半倾身体,维持着收整药箱的动作。赵璟察觉到她的转变,却又怕唐突,犹豫少顷,才试探地将她的发丝绕于指尖,轻轻地为她拢到耳后。“你这样好看。”赵璟的目光落于她的发髻,今日没有戴沉重的花冠,也未簪太多珠钗,只一支素净的银钗拢发,连妆容都简单。鱼郦冲他微笑。寻安钻到他们中间,左顾右看,软糯糯地说:“父皇,娘亲,你们笑什么呢?”赵璟心情大好,将他高高掂起,笑道:“我们高兴呀,我们想笑就笑。”鱼郦仰头看儿子,昳丽的面上如有繁花绽放。三月初六,历书上说是个黄道吉日,宜嫁娶,宜开宴。赵璟将家宴定在酉时。清晨崔春良往里送冕服,却见官家早就起了,赵璟着寝衣坐在他就寝的小榻上,正痴痴盯着龙凤拔步床上的鱼郦。鱼郦还在安睡,丝毫未觉。崔春良瘪了瘪嘴,叹息:原来还是分榻而眠,从前的官家过分蛮横,如今的官家又过分老实了,难不成要一辈子睡小榻?他正要提醒赵璟梳洗,赵璟先一步朝他摆手,示意他领着宫人们退出去,不要吵到鱼郦安歇。他赤着双足蹑步出来,换好冕服,冷声道:“传旨给谭裕,派皇城司将慈安殿重重围住,今夜宴饮,不许放一个萧家人出来。”崔春良抬头看了看赵璟,只见他眼底铺陈着森然凉意,忙颔首应喏。鱼郦醒来时已近巳时,窗外阳光正炽盛,这一夜她罕见睡得安稳,合衣坐在床上,盯着赵璟睡的小榻愣神。赵璟把寻安抱去了前朝听政,是以她今日很闲散,在庭院中练了一会儿剑,又将珍藏的书籍翻了几页,辰光匆匆流逝,一晃便至迟暮。谭裕亲自将寻安送回来,派了皇城司精锐守在紫宸殿前。“这么严重么?”鱼郦掠了一眼窗外鳞鳞甲光,将寻安圈在怀里,有些不安地问谭裕。她不认为萧家人里有值得赵璟这么如临大敌的人物。谭裕神色凝重:“官家考量周详,娘娘只管放心,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好起来。”一切都会好的。赵璟昏迷的那两年,每当她夜间惊悸难眠,负责守夜的谭裕都会在窗外这样安慰她。她心里清楚,谭裕这么做,全是赵璟授意。赵璟把她和寻安稳稳妥妥地保护起来,独自去面对萧家人,去面对自己的母亲了。鱼郦抬手撩了几下灯烛,沉默了许久,忽听窗外又开始下雨。她试着轻唤:“谭司使?”谭裕的声音立即响在窗外,“臣在。”鱼郦问:“你怎么不去保护官家?”谭裕道:“官家让臣代他守着娘娘,他让娘娘不要怕,他很快就会回来的。”鱼郦抬起窗牖,看向那漫天雨幕,“你随我去慈安殿吧,我们去给官家送一把伞。”第96章 番外9===============雨一直在下。慈安殿中家宴颇盛, 用的是纯金杯盏,饮的是陈酿屠苏酒。萧太后很高兴,毕竟自打赵璟苏醒, 就没来过几回,今夜在娘家人面前给足了她面子,让她不禁又飘飘然。酒过三巡, 萧太后微醺,端着酒樽冲下面道:“崇河, 你今夜怎得看上去没精打采的, 可是最近太过劳累的缘故?”萧崇河仍旧寡言:“让姑母操心了,我一切都好。”他身侧的林氏笑说:“夫君这些日子总是在书房里读书至深夜,妾都劝不住呢。”萧太后面色慈和:“崇河打小就是个用功且让人省心的孩子。”萧婉婉同靳言坐在两人对面, 正是蜜里调油的恩爱父亲,对酌之余,萧婉婉道:“兄长也要注意身体才是, 母亲还盼着你和嫂嫂早日为萧家传宗接代呢。”朱氏冷不防被女儿点名,苍老的脸上浮出一抹僵硬的笑。从萧琅死后,朱氏就在迅速衰老, 从前的精明利落像是随着亡夫一同入土,整个人像陈旧碎裂的泥胎,透着沉沉死气。赵璟高高在上, 看着这一家言笑晏晏,唇角微勾:“崇河,你还是多少吃些吧,吃饱了, 待会儿才有力气同朕说话。”萧崇河将杯盏推开,抬眸看向赵璟, “官家今日定是有话要说,有话要问。”赵璟饮了半杯屠苏酒,凤眸中隐约含笑:“你自小便聪颖通透。”萧太后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古怪,问赵璟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赵璟偏头看了看母亲,以一种平和的语气道:“天启二年,萧相国暴毙后,神策卫中郎将刘盛率三千精锐逃窜,朕想……如今他回来了,且与崇河取得联系了罢。”大殿中骤然冷寂,众人皆放下了筷箸,各怀心思、神色各异。萧崇河轻吐了口气,神色颇为轻松:“官家真是明察秋毫,上京中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您。”赵璟微笑:“这么说,朕在酒楼遇刺,也是你和刘盛一手炮制的?”李威他们早就开始接触潘玉,打的就是一旦事发要嫁祸给潘玉的算盘,说明棋早就开始布,不过是在等发作的时机。萧崇河眼中冷光料峭:“官家既然查出来了,何必惺惺作态设什么家宴,直接将臣收押不是更干脆?”他向来内敛沉稳,陡得这般乖张无礼,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陌生。朱氏像早就知道,不言不语地低了头,倒是萧婉婉急道:“兄长你胡说什么?这等大逆之言怎么能乱说?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