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
我在看守所里完全没了白露的消息,那天夜里我也只是模模糊糊地看着她倒在地上,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我醒来的时候就认定白露肯定死了,一个抱着必死信念的人是很难死不了的。很快,又有个家伙被带到了看守所,是佳伟。
佳伟和我关在同一个地方,可谓门当户对。我恶狼一样扑到他的面前,撕扯他的衣襟。我的眼睛血红,杀了人似的,我说:“告诉我,白露……怎么样了?”
佳伟不敢看我,没有表情,任我激情澎湃地抖他,最后他说:“白露……白露她……死了。”
我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,我的气力恢复得很好,有佳伟的鼻血为证。不仅是脸,我还打了他的肚子,不过我最想做的是杀了他,立刻,马上。
佳伟并不躲闪,这反而激发了我更大的愤怒,我疯狗一样撕扯着佳伟,直到我的拳头软绵无力了。
马超余亮真是两个坏种,他们明知道我要打佳伟,却没有阻拦。
我和佳伟躺在地上,我们都累得躺到地上,呼吸急促。
我歪着头看他,他也歪头看我。
我说:“白露……白露是……怎么死的?”
佳伟喘着粗气,说:“她抢过我的匕首……是自杀。”
我的头歪过来,对白露的死,我确信无疑了。
脸上忽然滑过两行湿湿的东西,我知道那是眼泪。
我不想睁开眼,即使这样,泪仍是源源不断地往外淌,它们流过我的脸,打湿我的衣服。白露,这眼泪,就算是我对你的祭奠吧。
我当晚就病了,浑身发冷,打哆嗦。
马超余亮给我找来被子,但我仍然觉得冷。我的脑子里全是白露的影子,白露的声音,白露的长而白且细的手,白露的风衣,白露的身体,白露的温柔,白露的眼泪,白露的眼神,白露的电话里的声音……总之,我的整个灵魂已经被白露占据了,她似乎想拉我一起走,而我也极想和她一起去,去一个没人可以打扰的地方,过简单生活。
我听见白露说:“王梓,我终于可以做为霸王而死的虞姬了。”
我说:“那我怎么办?”
白露说:“好好活着。”
我的眼里满是泪水。
马超抱着我,余亮脱下外套给我披上,佳伟也是。
我的嘴唇先紫后白,哆哆嗦嗦,耳朵一阵阵地疼,我的伤口在发炎,我在等死,我要和白露在一起了。
我当时真有死的样子,不然马超不会哭,余亮不会哭,佳伟也不会哭,这个凶手居然也会哭。他们肯定认为我命不久矣。
我没想到自己快死的时候居然有那么多人哭。是悲剧,还是喜剧?我的出生是悲剧,因为有生,所以必然会死。我的死是喜剧,喜剧在古希腊语里是“酒徒的游行”,我这辈子的德行也的确像个酒徒,我醉了,倒了,游行的队伍中少了一个人。我说,戏演完了,该拉幕了。正因为我的死是喜剧,所以上帝安排了让我升天,不用多久,我就会头顶光环身插翅膀了。
看守所里的人陆续离去,他们有自己的家人,家人把他们领走。我有自己的家人,但他们没来,他们在北京,所以我只能在看守所里数星星。马超余亮也没走,他们对警察说自己是孤儿,我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为了能在这里陪我,我的好兄弟。
佳伟也没走,他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很多,像在还债。我慢慢对他不是很反感了,白露已经死了,人死不能复生,这个简单的道理让我有了原谅佳伟的理由。我抽他的烟,有时甚至开开玩笑。佳伟说:“王梓,坚持住,咱们四个人要走一起走。”
佳伟后来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的真相。原来,事发当晚是他报的警,他那时就已经有金盆洗手的意思了,但又怕老大不放他走,所以想出了这么一招。只可惜警察来的太晚,没能留住白露。
看守所里没有饭菜,只能通知家里人带饭过来。我们仨自然就悲惨万状,一天没饭吃的滋味是不好受的,我们像三只饥饿的狗,不,是四只,因为佳伟也同样没有东西吃。我们躲在角落里,期待有人可以丢几根骨头进来,然后我们冲上去……
我们对饥饿的抵抗是徒劳的,因为抵御饥饿用的是食物和水,而不是精神。
我们快饿晕的时候突然闻到一缕浓浓的鸡汤泡面的味道,我们四个人顿时就精神焕发了。是佳伟的家人给他捎来了饭,这小子真有福气。
佳伟向我招招手,说:“来,咱们一块吃吧。”天,这是我所听到的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