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我觉得,我一肚子坏水,我厌恶自己。
我在努力地讨人喜欢,那是一种偷偷摸摸的支配欲,暗暗的,光鲜的,却最终达成了愉悦的目的,而不是像一群令人厌恶的人,永远不懂及时行乐的含义,他们干脆就撕破脸皮,比沉默还要直白,他们都是些大傻蛋。如果说我的大学以前是一本发条橙般的世界名著,那大学则像是小王子的毁灭版。
你却不适合在现实中嘶叫,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讨人喜欢么?
我很伤心,甚至想找个人撒娇,不去思索那些让别人咬牙切齿的东西……
我体验着大学生的青春年华,体验着优秀的美好,同时也会对焦虑的人群心生厌恶。同时我开始明白,也开始祈祷,祈求上帝终结那些厌恶。金色的痛苦,每个人都在感受那痛苦,忍不住向它屈服,却不得已初心不改;用人际谋战和巨额消费以维持身份的确认,同时又不忍心丢掉简单。
复杂很简单,简单却很难。我开始爱上那些难的东西,却找不到答案。
权力和使命有本质的区别,国王也远远不及英雄伟大。人往往要时刻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么,否则就容易偏离轨道。至今,我仍不知道自己是否偏离了。
……
“导员,我要辞去班长和学生会主席的职务。”
“呵,为什么?”他没有看我,只是没有礼貌地低头翻阅着文件。
“我觉得有点耽误学习。”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“你可要失去很多福利,尤其是——选调生资格啊,留校工作名额啊。以你的头脑可以调去市委的。”他对着我笑,“我以为你很聪明,但没想到你让我失望了。我真不想放你走,你是最合适的人选。嗯——好吧,你自由了。”
这时我觉得他对我的“顽童行为”怀有一种莫须有的鄙视态度。
我仍叛逆地暗忖:真的自由了,导员赦免了“我的命运”……作为一个喜欢振衣作响和谈及贵宾的人,他总是代表着一种自上而下的熟悉力量,喜欢无中生有,以强调自己的存在。我觉得,他真可怜,带着一种复兴的假象,却始终意识不到无私远比自私更具智慧。他猜忌着我的陨落,没有怜悯,而我,其实并没觉得那职位有多诱人,因为茉莉的事让我忍受着更加纷杂的痛苦。
如果我有权利,我会让学生会三权分治,独立于学校的行政,可惜我不代表任何人,我只是个内选的小毛孩,落入了自己和学校一手扶植的小圈套。
这时院长突然走了进来,似乎是要拿忘在这儿的一本书。
“这小孩班长、主席当得好好的,突然不干了,呵呵。”导员对院长打趣。
院长什么也没说,只是笑着摇摇头,转身走出门去带上了门。那个笑容似乎昭示着一栋巨大的建筑,里面却没有任何自由因子,只有经费、a4纸、印章、马屁精、神秘的步伐、酒精、油墨、才疏学浅的投机者、含糊其辞……
我却很想对导员说:“当你批评一件东西的时候,你要考虑你是否是因为它的绝对错误而批评它,否则,原因有三:一,你得不到;二:你已得到;三,你不知道真相。”当然,我没有说出口,像个严谨的政客。但不知是什么时候,我厌恶了沉默慎言这种可有可无的个性——政客是一种让世界变得更加公平的人,一个操蛋的世界交到他们手上,总该听见些声响。谁都可以装深沉,谦逊又虚伪,像个神秘的长官,不愿透露自己的计划,这样的人一定好么?
我到目前为止还在骂一些东西,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愚蠢。
我做出这么“愚蠢”的决定,导员的确相当开心,像是在欣赏一部小品。虽然已是二十一世纪,像导员这样的位置依旧会被当成一个权力位,而不是服务位。在大学做个简简单单的人,简直是一种奢侈。无处不在的荷尔蒙,夜晚的粘液交换,权力的暗中争夺,福利的肤浅分发,贪婪的诱惑,虚伪的挑逗,中学的压抑能量,德育的缺失,课堂的低质量化……唱想随笔第一页文艺地写着:“让我自己清净清净,勿忘初心。”我心里不看好唱想的这种文艺话,仁者见仁智者见智,因为光说漂亮话是无法改变世界的。可能有时也重叠了我的一些心声——虽然唱想求知心切,有时惹人讨厌,但他确实是个明眼人——“学生会”这座老气横秋的造星工厂,就像个小福利会,收获的东西多是些抱大腿的技巧。它虹吸着四周,有时还察觉不到背后的骂声和压抑的怨言。
但后来我悟到,年轻的我以为自己很明智,殊不知是我误解了导员的用意。
你问我有理想么?我并不推荐你效仿我。我想祈求一个更加公平、理性而人性化的世界。我的确看到无数的新思想涌入了这个时代,或愚蠢,或智慧,都涌向一个更加明亮而温柔的晨曦。贪婪永远不会死去,人们只能在明天跑得更快,把手臂伸得更远,去拥抱那个晨曦;那越来越远的未来终究会与那些恋恋不舍的人告别,可有些人总要向那个耀眼的人性黎明,不断冲刺。
这就是我中二的想法,信不信由你,这是我真实的想法。
总之,我退出了,开始试着寻找另一种谜底,像鸟儿那样自由自在,也无时不刻想着我的枫丹白露之旅,我觉得那对我这语言白痴来说是一大步。
我开始不再牵扯,这时我希望永远“关上车门”,永远“隔音”。
这世界,所有人都是势利鬼。我想蜕变回自己。
前面写得很悲惨,不知道该死的作者是怎么想的,我开始了新的游戏。我不想再“漂浮”,在生活中“漂浮”——“漂浮”就像廉价的做爱,虽然愉悦,却很短暂而苍白;我想寻找真正的“做爱”——你会觉得你真的被这个世界拥有,爱这个世界,心甘情愿承担责任,高潮时还混着幸福的踏实与信任,与世界心有灵犀,像共同完成一件无法复制的艺术品,感觉直冲云霄,不是赢钱时那种与可卡因大脑兴奋区域相同的愉悦(有研究表明,吸可卡因和赢钱时大脑的活跃区域是相同的,也与看片时的活跃区域相同,这个结论令我震惊,所以我想:这不就是黄赌毒的作用力么?但相反,人赚钱时也会这样、上床时也会这样,这与吸毒无异,正是一场场的欲毒驱使着人的欲望不断向前,不断兴奋地奔向愉悦的终点,人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幸福和愉悦,这是最终法则——想要上床可以去日本,想要赌钱可以去澳门,想要吸毒可以去加拿大,如果三者都要,那就去荷兰吧。如果三者一样都不要,那就停在原地吧,一辈子为这些东西腹黑终生),仅仅是回归世界本身,顺着它流淌,就像一个不庸俗的人谈一场庸俗的恋爱那般。我想企图用一件事证明自己能比得上父亲。
不管是谁,这一生总要征服点什么,这就是他妈的公平。
假期之前的小停顿,由于我的离开,主席团特意开了一顿送行宴(其实只是为了寻欢作乐),他们对我的退出表示不解,但也寒暄着说:“浪够了浪够了,信哥要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了。”我是这顿饭的主角,不像上一个退出的人,只留下一顿暗地的冷嘲热讽。这也让我想起了我刚进来的时候,一顿小小的饭就轻易拴住了我的言论自由,让我“流连忘返”于一个自负的团体。
我开始拼命学英语,以求在一个法语说不灵的梦想之地尽可能地排解障碍。我很紧张,却很兴奋,像个婴儿,远离昏暗的母胎,去探索外面的未知。我最后的一点好奇心,也想献给那天森林里,南雅在碧穹下讲述的法国史诗。
假期前一天下午,微雪,我准备去找车,去加油站,回家。
地下停车场里,车已经全是灰。若是在外面,说不定全是鸟屎。
……
我开始了自己的假期(其实已经在校内逗留了很久),同时,那批非洲的访学人员更改去了台湾q大学,现在正在朋友圈特意用繁体字秀旅程。
车略过省界线,一路畅通,我心情不是很好,甚至很差。
近了,离那栋熟悉的别墅,我狠踩着油门,在一段无测速的路线上飞驰。车载播放器里着一首bts的fakelove:“i’msosickofthis.fakelovefakelovefakelove……”开入离家大概三千米的边界,雪渐渐小了,预示着远方的思念开始消散。经过那片熟悉的森林,那个熟悉的入口,我朝右边的车窗瞥了一眼,里面的幽深的自然气息,似乎在俯视着一群把学位当做人生巅峰的人,也嘲讽着一群平凡的玩乐的充满抱怨的顺从者,一群无所事事循规蹈矩一眼就能望到灵魂尽头的逐利者,一群非要给爱情下定义的机器,非要在向往中破坏转瞬即逝的温柔的逍遥浪子。他们也喜欢给规则下定义,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愚蠢的圈子巩固自信,永远鄙视放荡和自由,永远忧愁。正是那些忧愁的机器人,在我心里种下一颗无法萌芽的种子,破坏了我自由的生活。
我没有想象过哈佛的庄严梦幻,也没有想象过野鸡学院是何等轻浮,我生活在一个中位数的节奏里,一边经历着高考般的专业考核(比高考轻松),一边度过着假期般的悠闲岁月;一边严谨地信奉随波逐流,一边纨绔地享受着生活;一边体面地纯真着,一边模仿这人情社会的冷暖;一边寻找着自己的中国梦,一边趴在永远自由的彼岸——一边培育着截然相反的思想,一边互不冲突地“向前开车”;一边在庸俗的制度下游荡,一边在无忧无虑地忧愁,懊悔……
可我却不是很在意,我甚至向那些忧愁的懊悔欣然招手。
远离校园,我发现,我远离了一群拥有永不完结的愤世嫉俗的借口的人。他们自作聪明、苍老却又年轻,那些借口背后却是无尽的高尚。公路上,我又找回了自由的想象力,又能自在的呼吸了,而不是因为沉默而“憋气”。
我转头向前,车已开过二十多米,我急刹车。我回想着那些与南雅和张雅乐围着床、汽车、酒吧、公路打转的日子,回想着那些严肃得毫无想象力的人情网,一个外卖先生飞驰而过,我把车缓缓倒回去,直到那个森林的入口。
我凝视着那森林的入口,里面的积雪因为没有阳光而保留了下来。
我看见我与南雅在里面走动,看见孟杳琳心不在焉的身影,也看见我躺在一片碧穹下笑看着树影,以为那叶海之后,藏着比上帝还要美丽的面孔。我下车,一步一步走进去,气息变得寒冷,心灵变得冰冻。残叶喧嚣着鸟儿的离去,叶片窸窣着雪地的白昼,我继续往前走,空无一人,树的纹理真实地向前奔跑,那块熟悉的枯木仍在原地等待我的驾到,就像个清澈的童话世界。
我回车里拿出雨秋的照片和那件皱巴巴的内衣,在那块枯木前端详甚久,看着看着,眼泪就流过心海崩了出来。我把它们埋在雪地里,好好用土掩好。我拉开拉链,对着雪地撒尿,在离情人节不远的这天,尿出一个“心”。
坐在这片荒凉的森林里,我竟有些温暖,鞋子上的积雪、土壤、风、木质的味道、那块omg的细微声响、车子在静静等待……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,我的朋友们也安然无恙,我的家也近在眼前。不知此刻的枫丹白露是怎么样,凡事都要有个开始,就像小时候害怕坐船,现在又要去一片陌生的大陆,可能对那些国际通来说不算什么,但我真的是个英语白痴,我对外语有着天生的恐惧。
我知道我不会走出自己的情伤,我根本不是什么政客,就算很痛,我也要任其泛滥,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感觉,我骨子里不习惯活在别人的意志里。
我的水平真的没那么高,假装不在乎那都是骗你,这点我承认。
想不到啊,你基哥又败了,败给了一个可爱的小贱碧。
那片别墅区,有一片森林包裹它,散发着绮丽的光芒,幽静、雅致。我充满修养的家人,豪华的世界,从我十四岁起就满是金闪闪的未来之光,它们近在眼前,对遥远的童年说着告别,即使有时也会遭遇伤心事,也仅仅花上几天就能弥补心中的安全感。我从来都自由无比,有些罪恶,没有张雅乐那么好的成绩,却生活在一种在别人看来是罪恶,却充满最瑰丽色彩的氛围中。
爱是一种病毒,我怎能知道它是爱还是欲望?自以为是情圣的雨秋也许确实是“天才”,可那又怎样?还不是这个昂贵的、自私的时代的迫不得已的产物。我知道,想要得到真心,得到真诚的爱和幸福,唯有等价交换啊。
我的确伤心透了。我坚信爱情和政治是很像的,都会让人老得很快。
这是个男人的世界,但如果没有了女人,它就没有任何意义。爱变得廉价、肤浅、模糊、庸俗。计划生育时期变得稀缺的女人啊,大自然是在补偿她们么?为什么她们是一种大脑这么乱糟糟的生物,像变色龙一样反复无常。但不管怎么说吧,我依然觉得我是个聪明家伙:我渐渐觉得,经常算计男人的女人是最笨的女人,经常算计女人的男人是最笨的男人,过于敏感的对立是种愚蠢。
人活着是为了讨人喜欢啊,这话不俗,不讨喜那就没有空间。对了,还有几乎要气死我的茉莉和导员。算了吧,再想这些伤心事我都要阳痿了。
……
进门,我没有跟慧姨和母亲打招呼,这让她们诧异不已。
我径直走向房间里,反锁的门。下午的暗蓝色光线柔和地爬上房间的落地窗,窗帘一动不动,露台的一角依旧那么熟悉,远处的湖泊就像一碗碧银色的糖浆,那甜蜜的河床把这里的居民熏得无比安详,也迎接着充满活力的夜晚。我听见慧姨那熟悉的bally鞋底的哒哒声,她在上楼梯,逐步逼近。
“信基,你没事吧。”她在门口轻声问。
“……”我一头扎进被子里,突然觉得无比地累。
“信基。总该说点什么吧。”
我打开门,看见她娇怜又奇怪的表情。
“过来。”她陪同我并排坐在床沿上,我向她讲述了一切。
仅仅是说我失恋了,至于裸贷什么乱七八糟的,我没有提起,我说得很平和,自然,没有攻击性,当然,她就仅仅是抚我的背和手臂,松散地搂着,把她丰满的胸脯贴在我的肘上,眨巴着眼睛轻声耳语地安慰,温柔得如同往常。
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,今晚意味着我的失恋让全家人都知道了,但意外的是,导员早已告诉了父亲我辞去学生会主席和班长职位的事,我早该料到,他一定以此为乐,点燃引线还不行,还要把炸弹寄到家里。
……
“说吧,你怎么了。”父亲说,一脸质疑,暗藏着愤怒。
“没怎么。”我坐在客厅东边的沙发上,不想透露任何信息。
“没怎么为什么那么干?”
“就,心情不好,也觉得没意思。”
父亲一直在踱步,整理着袖口,整理着那块银闪闪的劳力士手表。
“你知道我为你做了什么?你知道你在学校的一切,怎么来的么?”
“当然知道,但我就是不感兴趣了。”
“就因为那个下三滥的臭女人吗!?”他突然怒气侧漏。
“她不是下三滥!”不知怎么,他的话引燃了我的神经,就好像破坏了我一直的执念。慧姨和母亲并排着坐在南边的沙发上,眼睛开始瞪起来。
“啪!”父亲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,那块手表因为没扣好,松开的表扣脱落了,正好散在我的下颌角,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,我感到有血微微渗出。
“你干嘛呀!”母亲赶紧推开父亲,“谁让你打他的!?”
“信基,我对你的根本没什么要求,送你去学托福,你不想学,我根本不在乎,你找个没钱的女人也没问题,但我不允许你为那种女人伤心。我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,但我知道正儿八经的女人不会让你伤心。你少给我丢人。”
“你以为你什么都能控制是么?南雅不是也没出国么?!”我顶嘴。
“对,我什么都能控制,我现在有一家大公司,南雅会说三国语言,你呢?”
“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,为什么还要管这管那!”
“因为那个女人肯定是个下三滥。因为你很幼稚,没品位。这很丢人。”
“我有没有品位用你管啊?呵,你有品味?”我说完上楼回了房间。
母亲跟来,对我的伤口很担心,我趴在我的面前,仔细检查。
“哎呀,没事儿,就一小伤。”我不耐烦地说。
“妈的。你这个臭爹!不会再让他有下次了,我保证。”母亲保证。
她离开后,我静静走到那个露台上,吹着夜风,远处那盏银闪闪的高压灯早已苏醒,乐文社在那里静静地躺着,我突然很在意它的情况。
这时,茉莉突然有了音信,他给我发了一条消息,内容恰合混乱思绪:
我妈死了,你个混蛋。你真是个混蛋。
我真的很爱她,很爱很爱。
可我跟她的关系真的很怪,你不感兴趣是吧
我不想给她回消息,我一直在思索怎么回,但心想:如果不回,她可能更失落。我真的很同情她,我从来没见过她那种家庭,我还是回了,话很长。
关于你经历的事,我很抱歉
我想应该不是我的糗事让你离开学校的吧
也有你自身的原因吧。也许你还会回来
我现在不是班长,不是学生会一员,或许不全为了你
但我也不知道这会有什么改善,我本不该逃避的
你知道的,人和人总要打交道,我无法改变一切
如果你觉得我很烂,我真的很抱歉,我无能为力
你的妈妈……对不起,希望你能振作起来
死亡是一种很伤人的东西,我也未曾饶过它
高中时,我爷爷死的时候,我伤心了一整年
去他妈的世界,有时我拼尽全力,最后也无济于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