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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七章(上)(2 / 2)

我心里永远有得不到的人,完不成的事

不管怎样,我依然要永远给自己打一百分

总之,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,有什么需要尽管说

春节了,但愿有陪你一起吃晚餐的人

茉莉,happynewyear

她没有再回复,那感觉就像,突然冒了个泡就消失了,又失踪了。

事情变得戏剧化,我又说出了“有什么需要尽管说”这样的话,我竟然在这样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与她谈论死亡。就是那个盛夏,张雅乐被舅爷狠批地盛夏,大概是高二上学期,我也忘记了,父亲给我买了一双newbalance,也给张雅乐买了一双,就在那段脏兮兮的newbalance岁月,我的爷爷去世了,去世前一个星期我还沉浸在和颖子的甜蜜初吻里,我陷入了一种异样的、缓慢撕裂般的悲痛。刚才的感觉,那么奇妙,我和她谈论死亡,就像谈论性、家庭纠纷、少年记忆的遗物,或其他颇为禁忌的事,那会让人放松、安慰,谈论让我们不再惧怕那些异端,不再斤斤计较那些偏见,谈论让我们征服内心的自卑。

我渴望谈论那些应该被谈论的一切。我曾经想忘记回忆里生疼的裂痕,用沉默冻结抑止不住的冲动,可惜旧伤疤的尾巴总是会拉扯到新的伤口。

我正沉浸在欣慰的感慨里,这时父亲又突然给我发了一条消息:

信基,刚才下手是重了点

如果你能在一年内挣三十万

我就给你买一辆法拉利,怎么样?

这可是你说的,别反悔

父亲就是那种人,善于经商,喜欢女人,很传统也非要说自己有品位。但他骨子里根本不古板,就像每个人,他喜欢别人的讨好,不喜欢出丑。

他不是那种让我花钱的人,我反感他培养我对钱的兴趣。他知道滑板店的事,虽然挣不了很多。听说他要赎回市中区的房子,但由于感觉房价不乐观,就放弃了这个打算。他不喜欢花钱买一大堆高档耐用品,尤其是车,不是因为别的,就是不想把钱花在繁重的赋税上,一辆超跑买进来,用税简直能再买一辆。算了,管他呢。一直以来我早已对钱不热衷,但这次却极力想完成父亲的这个flag。其实想要那辆车是真的,但心里却是在向失恋的屈辱赌气。

我望着那盏被森林格挡的灯,梦想之灯;租金不灭,乐文社也不灭。冬日里缺少花香的星夜里,不知道张雅乐是否还心存着幻想,但的确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,根本没有他的消息,他也不再更新日志,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。

假期第二日,早餐时分,桌上摆盘了慧姨烤的蔓越莓曲奇,不过无人问津。我干了那杯浓稠的牛奶,父亲果然发话了——我每月的零花钱缩减到四千。

这意味着我失去了好多快乐的差事,开始了攒钱季。他真精明。

盛晴,世纪源滑雪场,温暖的阳光没有干得过造雪机。我的伤口也已结痂。远处一个大音响里,放着g.e.m.的喜欢你:“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,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,望向孤单的街灯,是那伤感的记忆……”

南雅昨天夜里下的飞机,今天大家一起来滑雪。现在,她正穿着一件加拿大鹅,步履蹒跚,慢条斯理地与她的新朋友rachel——一个三十五岁的可爱女人——在远处一片黑枯枯的树木旁做“狗拉雪橇”游戏。

张雅乐踩着他的滑雪板,不停地在雪地上鸭行鹅步,滑雪镜的颜色就像不停变换的彩虹。他变了好多,还是那么消瘦,衣服全部是黑色系,像是在给这个世界祭奠,而我,冲锋衣里全是汗,期待着休息——一边和张雅乐聊聊我那段糟糕的爱,一边也接受接受他的最爱的“降维打击”式说教。

“你们好,我是rachel,来自加拿大。”rachel和南雅走过来。

“hi,我叫张雅乐——我是李信基,叫我信基就好。”我们回应。

rachel有一双蓝绿色的眼睛,高而细的鼻梁,我们交谈甚欢,丝毫看不出她有三十五岁,反而我们像是三十五岁的人在跟一个十七岁的异域少女交谈。她怎么能那么年轻,我猜测她一定是个自由派,脸上很美好,满是雪地反射的晴朗光线,像有一泓青木的气息笼罩她的周边。她欢笑,笑得无比爽朗,而我已经很久没笑了,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。她肯定不知道“给面子”这个词的意思。我们丝毫不敢向她诉说世故,生怕我们说多了,破坏了这氛围。

“我们要去找点吃的,拜拜咯,一会儿见。”南雅说,她还是那个样子。

她们走远了,我和张雅乐坐在雪地里,看着周围幸福的人群,我开始八卦。

……

“我也曾试图竞选职务,但因没兴趣放弃了。so,你们就这么‘劈了’?”

“对,就这么‘劈了’。”我回答。他点了一支烟,他以前从不抽烟。

“我又想起了我那档子,那天阳光很好,我去找她质问。那是一年前吧,那时我怎么能那么那么年轻。”他说,“我让她看着我的眼睛,问她那些美好的一起聊天散步的夜晚难道什么都不是?她一句话也不说,我让她换了位置,背对阳光,这样我就能看她看得更清楚。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她到底喜不喜欢我,她的眼睛总是躲闪,支支吾吾。那又能怎样?她总要在我和生活之间做决定,她就是那种非要权衡利弊到死的人。对爱没有勇气的人,迟早要被判处终生孤寂。那天我忍不住哭了,我可真幼稚,她还说我的梦想永远实现不了,真是个烂人。为什么我的梦想得不到任何人的支持?!我真为自己愧疚。”

“唉,其实人可能生来孤独。字典容量有限,没人懂你的灵魂。”

“这世界有很多下三滥,虽然有的看起来根本不像。只是各取所需,不管他是否很贱,仅仅是依赖他而已。但这并不能改变下三滥的事实。这个操蛋的世界,包罗万象,人们只是迫不得已,说说笑笑。缺乏勇气的虚伪的人不值得推敲。人设真是个好东西,就算是那些明星,也活在别人给定的人设里,不能谈恋爱,不能婚外情,不能吸烟酗酒逛夜店,必须成为完美的人,光鲜亮丽,如履薄冰,一有脱离人设的事,就要被臭骂,一涉及金钱,人们就咬牙切齿,见异思迁,以此为发泄口。这世界怎么包容度这么低?这世界怎么了?能为这个世界作出大贡献的人都有些人格缺陷,正是那些缺陷让他们与众不同啊。”

他像挺机关枪一样乱说个不停。他开喷了。

“我真想骂两句啊。现在的学校,不停地向社会输送着人,但却不知道有些人在忍受着操蛋的家庭教育。并不是每个家长都是教育家。每个人都在低估人的可塑性,可是,他们也许还没逃离家庭的摧残,就要接受学校的重击。他们不是国际部宠儿,不是上帝的儿子,他们的父母觉得他们一无是处,他们在与别人的比较中丧失了理智,永远辛苦工作,一副牺牲了所有的可怜样子,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孩子,每一次偏离轨道的对梦想的尝试都是对他们汗水的犯罪,所以任何尝试都变得蹑手蹑脚,他们永远不会站在你的身后;没有商量的余地,只能接受‘命令’,他们已经为你做好了所有决定,秘密监视着你的成长。或许有的父母还有‘举一反三’的本事,自己生气就要联想到孩子的过错,说不定还会当着所有人的面,疯狂地骂个不停,疯狂地揭开孩子的短处,只为了图一时之爽。他们是避雨又遮阳的树荫啊,嘴上说爱你,却永远在限制你。”

“你的这些话,还是有点道理的。”我点点头,听得入迷,也许是因为最近的乱七八糟的事,竟然有些心理的安慰。“没有秘密是长不大的。”他说。

“那当然,这就是很多人的原生家庭。那些儿时的痛并不会随着成就感的增加而减弱,它们是潜藏在爱与痛的边缘的怪兽、定时炸弹,总是在你失魂落魄的时候悄悄撕咬你的心,在逞强时起爆,这一切你都难以察觉。”他那支烟吸完了,“你以为这就完了?更糟糕的是,你的父母还爱你,你还没有经济独立,你只能遵循‘百善孝为先’的封建时期思想继续在不适合的路上逞强。”

“‘百善孝为先’这句话有什么错?父母本来就应该被认可。”我说。

“我爸妈只想控制我来弥补他们缺失的安全感。……爱和孝是一种东西,不孝是因为不爱,有没有亏待?还是为了尽义务?现在人清楚得很,社会保障可以代替‘孝’。我爸妈也无法再用道德枷锁和血缘关系绑架我了。我越来越觉得这个社会的爱是一种权力,而不是真正的爱。”我抬头看看他。“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。我的好奇心几乎要被我爸妈的爱榨光了。”他嚷到,“为了摆脱控制,人就要拼命孝顺父母来表达自己的恨。你知道为什么要说‘祖国母亲’么?因为这是个男权社会,男人控制的国家必须是女性,而不是个简单名词,这背后全是还未和解的爱的权力矛盾……我是这么理解。真的,爱其实本质上是一种控制,迟早有一天我会跟我爸妈讲通——爱一定要把握好度。”

“你以为这就完了?”他口干舌燥,咽了一口口水,“这不是家庭噩梦的结束,这是学校噩梦的开始。(口水警告)上学,你开始活在父母的期望里,自己的梦想却还不知道在哪儿;终有一天,你发现你有语言天赋或音乐天赋,但你必须默不作声,懦弱地待在原地,因为学校的艺术课程都是狗屁,你也没心思跳出堆满试题的教室,所以你只能补短,分散精力成为全才;你只为了改变命运,却把最容易成功的兴趣毁于一旦,但你还骗自己,成为人上人就能幸福,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努力在资本面前就是狗屎,因为你在流汗,而资本却在流血;你把成功当做人生目标,却不知道人生是一个过程,你只不过在透支无聊拥挤的前半程换取平庸无奇的后半程,你只会谋生,不会生活,你的网络评论三句离不开钱;你在狭隘的每一天里斤斤计较,假装努力,却不知道学校外面有无限远的未来,所以你只能用分数去绑架你的梦;你把考试大纲读了一万遍,做着永远做不完的作业,整天背诵着让你头大的政治材料,却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光怪陆离的差异世界,你把那些永不过时的生活技巧当狗屎,以为大纲能让你终身受用;你被不停地灌输,这个世界的信息却在爆炸,你找不到分析世界的方向;你依然觉得‘传道受业解惑也’的教师形象是正常的,却不知道你生活在工业4.0时代;你被老师灌满了,你感觉你已经快爆了,但你从没有遇到过一个点燃你梦想之火的老师;你只能服从,不能谈恋爱,却不知道没有一种爱可以重来;你不能有批判精神,更不能质疑,因为答案是唯一的,但没有人告诉你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正确答案,只有无穷无尽的矛盾;有什么说什么,你甚至连性教育都没有,你以为做爱就是色情片里的简单xo,你因好奇看了一本花花公子被扇了一耳光,但你不知道这本杂志的伟大功劳,即使你突然有一天怀孕了,也不知道老师的硬盘里有无数艳星的精彩表演,你满是罪恶,连撸管都撸得不舒服,因为你被教育头脑和身体是敌对的,你只能独自忍受、探索,没人意识到我们真的很难回到那个青楼换盏的自由盛世,没有遮遮掩掩的自私、愧疚的慌张;你单打独斗,企图为成绩单上那个耀眼的名字增添一抹光泽,你见不得别人超过你,你自负地以为你可以用努力得到一切,却不知道这是个合作的世界,你生活在一个乒乓球和羽毛球的荣耀帝国,但一到篮球和足球这样的合作项目就一无是处,因为你自私地以为出风头即是一切,只用分数和钱就可以为所欲为,所以你变得庸俗;你觉得淘汰与惩罚就是社会的一切,却从来没人告诉你人生是不断的优化和补充;你的成绩总是被公布,考好了你感觉树敌无数,考差了生不如死,人都很自私,没人喜欢卑微地活着;你从来都是在总结,却从未得到启发;你觉得学校的升学率很光荣,但你的家长从来没有和老师成为真正的朋友;你满是成果和表演,却不懂欣赏和熏陶;你觉得自己不是东亚病夫,却弱得像根豆芽菜,因为体育老师永远在生病,课程表永远在切换;你的志愿服务只是一种行政任务,你却从来不会真正同情弱者,你从来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助人为乐的愉悦;语文永远在说漂亮话,然后你还要培养你的文学素养,你不知道中国为什么拍不出奥斯卡,你每天都在看烂片;你的数学在套路里打转,你不知道你的前程蕴藏着逻辑数字的艺术;你整天学习思想品德,却从没有真正领略过同理心,你可能会做个喷子,你可能承受不住这片土壤的贫富差距,你也许会在宿舍的饮水机里投毒;你一直在索取,却不懂馈赠;你的责任感被当做作秀,所以你模仿社会的阴暗,最终成为了沉默的马屁精,你发现你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说过一句话;你可能拿了很多奖,你却厌恶那个过程,你发现你在拿完钢琴十级证书的那一刻起彻底远离了钢琴,就像你高考完的那一刻,你彻底烧光了你的书,没人告诉你误用时间比虚度光阴更可怕;玩儿被当成一种奖励,但没人告诉你——你可以玩儿,但你只能被没收手机,之后家长老师就会起诉游戏公司;那么多人总低头打王者,对着抖音发呆。所有人喊ig万岁的时候,你终于忍不了,连夜逃课上网弥补内心的空虚,却因此被拉到一个屋子里接受电击,被电成了莎碧,我的天,大学已经有电竞专业了,王思聪却依靠电竞赚了好几亿,你还拉上条幅说要超越他;你永远在补课,你讨厌探险,你害怕剧烈的变动会扰乱你的人生,没人告诉你人生满是荆棘,而你的无病呻吟只是狗屎的一种,你却误解成了荆棘;你穿着整齐划一的廉价校服,你喜欢在上面画你的个性,‘青春荒唐’中性笔涂鸦,望着贵族学校的精美西装,你从来没有被告诉过,你可以和他们穿得一样漂亮,你也可以成为衣冠楚楚的男子汉、活力四射的淑女;你为什么永远被批斗,就算你是‘好学生’也要‘被迫’听着?哦!我懂了!这些也许就是人设的来历吧。对吧?自己的个性不完整,所以就会责怪别人、集体,寻找敌人……”

(我承认,上面这段过于长了,我实在是忘了他说了些什么,只顾着堆雪人了,所以就只言片语地扩写了一通,但绝对没有落下的点,他说了超多)

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,我已经堆起了一个半米高的雪人,我没有厌倦,只是觉得很无聊。我抖擞下身子,继续见怪不怪地听他孜孜不倦的苍蝇般的嗡响。

他吃了几口雪,沉默了几秒,“为什么人总是逃不过父母的影子?”

“不要总说‘我’好不好。”我说,一边拍打着雪人。

“‘你’是代称词!”他说,“其实吧,人设就是这么来的,都是假正经。说你吸烟喝酒淘气什么的,其实与你无关,是有些人想拿人设搞死你罢了。”

“你一直在扯些乱七八糟,能不能聊点有用的,聊点正能量的。”我这一刻变得很犯傻,就想和他一起傻,说些很莎碧的话安抚自己的无趣。

“高中成人礼那天,我家长缺席了,我倒想他们不来。”他的语气中有种习惯性无助,“虽然有点失望,但也挺庆幸他们没来。记得么?”

“当然。成人礼~”我忖度他总是“缺席”的父母给了他习惯性的无助感。

“很操蛋,给老师鞠躬三分钟,之后讲家长的辛苦,然后喊‘干死富二代’那天。说真的,这种口号很愤世嫉俗,与爱国和奋斗没什么关系。国旗升起,我几乎感动得要哭,看着那面鲜血染红的国旗,爱国情怀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崇高的情感——这个社会的问题、无趣的人生、监狱般的氛围……可这些都在国歌的声音里混为一团,就是那种宏大的气氛,那种正义的自私让我很委屈。我爱这个国家,却很难受,我不知道为什么。我生活在一个伟大的时代,但成为一个普通人实在太难,更别提成为一个梦想家。”他的语气真像话剧。

“……张雅乐,你已经说了二十分钟零一秒,你口渴么?再吃点雪?”

“最近我学了点戏剧……信息爆炸就是会让很多小鬼觉得时代的真相就是无聊的炫富,没有新鲜感。这本来就是个纸醉金迷的社会,这已经不再新鲜了。你终于上了大学,你发现那是个被遗弃的地方,那根本不是老师口中的乐园,那里也没什么新鲜感,你也许会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像个精神病一样寻求心理咨询。若没有任何天才,没有让人惊叹的绝技,只不过是靠意志力走了进去,没有反抗,没有天真,没有活泼,没有卓尔不群,等待你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——跟风和服从。谈个恋爱,你就会发现那些人有多矫情,这就是你糟糕的爱,缺乏执导,还沉浸在幼儿园的梦里。你无能为力,你已经失去了批判能力。你看那些端庄古板的人,沾沾自喜,夸耀自己的一生,只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履行了自己的职责,就应该夸大别人对自己的尊重。(戏剧口吻开始)我就像一本很久没被翻开的书,非常晦涩,荒诞不经。我很久没对别人吐露我的心声了。”

他用低沉的戏剧嗓音结束了最后一段,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句。

“dramaqueen。终于说到了?前面那些狗屁都是铺垫?”

“哈!我说的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,我只是愤世嫉俗一下。”

“我困了。”我揉着自己的眼睛,打着暗哈欠流眼泪。

“说点有用的吧。其实我是想拉你进我们机构。”他说,“我现在为很多家教育机构工作,差个助手帮忙整理表格然后跟着跑项目什么的。”

“哎呦,听上去不错哦,我加入。我爸现在可是切断了我的零花钱。”

“最重要的是,我找到了一个和我志同道合的人,他叫纳兰凌志。不过真的好笑,呵,一个机构的总代理,你猜他的签名介绍是什么?‘为中国教育资源的平衡奋斗终生’,起初我觉得他很精明,听了这句,既敬佩又好笑。”

他的手机铃声响起,我就在这一刻悄然走进了教育机构的运作机制。

“我接个电话。”他往前走远了,竟有些神秘。我被他的这股神秘吸引了,或者是由于我最近支离破碎的生活,我着实想加入什么“资源平衡”派对,虽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,知不知道张雅乐到底什么意思。

我在那个雪人周围滑了五圈半,转身滑向张雅乐,我们又开始了扯皮。

“那个纳兰凌志为什么和你志同道合?为资源平衡奋斗终生?”

“说来话长,我也不是想为什么资源平衡奋斗终生。”他说,他又点了一支烟,“那家伙很聪明,他以为他是个救世主,签名都那么中二。而我仅仅是想做点事,不是什么中二,也不是愤青。我现在手里满是资源。”他喷吐着烟雾,连同嘴里的热气一同吐到空气里,连同一种幽幽的忧愁。

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光线,皱了一下眉头,他还是那么俊俏。

“还记得刘迎花么?初三语文老师。我现在才怀疑她有恋童癖,高三时,每次上楼梯她都要搂着我的腰,我以为她只是对我有好感,觉得我学习好。”他说,笑起来,“还记得又一次她讲到桃花源记时在黑板上画了一幅示意图么?画完马上就擦掉了。夹岸数百步,中无杂树,芳草鲜美,落英缤纷……林尽水源,便得一山,山有小口,仿佛若有光……结果她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竖着的小河,流着水,周围有树,最后在上面点了一个圆圆的点。当时有女生在笑,她也微笑,我们男生一脸无知——那其实画的是女人的x部啊。”

“啊!我懂了哈,我去——”我突然明白了,“唉,毁童年啊。有时我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真的烂俗,包括我,尤其是我的那些室友,整天沉浸在av里又是x又是迪奥的。可真的挺没劲。……有时我觉得恶心,真的,我脑子里全是些生猛画面,恶心但不讨厌,不过韩国av清新脱俗,不露……日本的av就像奶油火炬、韩国的av像冰工厂、欧美的像大舌头、国产的像化了的雪莲。”

“哇!……就是啊。生活本来就是一本低俗小说。不曾毁灭过的童年只能算假的童年。人们已经默认av就是性了,但av不过只是为了激起的video。不然你以为性教育为什么一直扑街?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世界。我高二才明白她画的是什么。我是有多纯洁?反正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被压抑了很久很久,他就会变得俗不可耐,就会觉得变态的行为才能满足他以前的损失。我认为中国正在从一个青涩的少年蜕变成一个旺盛的青年,像个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,等二十年后成熟了才是绅士。这个时代更骚而已,有了手机,人们看av的时间也大大增加,你想想,从小学开始男生女生就大量地看av,还假正经地压抑地生活着,大家都心知肚明还要假正经地掩饰自己,哈哈哈……这是一种什么心理状态?太憋屈了。你以为只有学生看av么?想想吧,老师们也开始喜欢看av了,他们也变得更骚了,而且还是第一次见世面,哈哈,所以,恋童、性骚扰事件肯定会爆发。我初中真的太纯洁了!所以说——嗯,这个时代的人内心蠢蠢欲动,刚见过世面,注定中毒过度,什么删减版的其实默认了自己的粗俗。诶,这种状态真的很神奇,大学里变态太多了,看着很正常的人指不定整天想些什么呢。……你要等,等人们变态腻了就都明白了。”

“嗨哟,张雅乐,你整天在想什么?……人的心理状态确实自古以来也没有这么复杂过。老师看av,哈哈。所以,你想说什么?刚才刘迎花……”

“她对我格外关心,高三的时候我成绩下降,她居然还想着我。那天晚上她突然给我爸打了电话,后来我跟她聊了两个通宵。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成绩下降,是因为我把时间放在了出版社的约稿上。但是我对刘迎花说,我很愧疚,因为我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上了重点高中,后来却辜负了她的期望。实际上我一点愧疚都没有,我说我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,一个名作家。但其实,她对我也有好感,不光是那种恋童的好感,也希望我在成绩上不会退步。”

“我劝你还是别想那场‘小革命’了。”我说。

“哦,恋童癖。她该不会一直想把那些十五岁的小屁孩拖到床上x翻天吧?我打赌她不敢,她是个柔弱的女人,只是心里有一团火,和那些猥琐的老师不一样。想想吧,现在的教师,他们在想什么?若没有性教育也太变态了吧。”

“哎嗯~~”我打了个冷战,“想想就变态。”

“她看了我的音乐剧表演,她说她不喜欢这样不专心的我,我不该变开朗,好像是我的错一样。变态不?她竟然希望我是个恬静的男孩子,我开朗,不合她口味她还不乐意了。你知道么?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控制欲在里面,我能感受得到,如果我是女的她肯定不会那样。她就喜欢管教男生,喜欢文静的男生,她好这口,真的。她对我有好感,有那种好的好感,也有另外一种。

……

我从不相信一个三十多的人会真正爱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你知道么,他们的偏好根本不在同一频道,除非为了发泄。当然刘迎花不是重点,我只是突然想起了那件事,那晚上我决定,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,一个牛掰的人……我是说——我只是在做我自己,所以我一直笔耕不辍,后来也有了乐文社。但我一他妈的不知道干啥,我想写一本了不起的书,却不知道从何开始,家庭、学习、误解、未来……这些事实在是太麻烦了,我的头他妈的快炸了。我真的想写,踌躇满志的感觉难受极了。但上学期我几乎停更了,断绝了与出版社的任何联系,日志也不更新。……结果我变成了一个商业代理。”

我吸了一口气,觉得他的眼里没有了那种光辉,我甚至不愿继续交租金了。但我发现,虽然我很沉默,我也是个梦想家,我依然想加入他的行列。我望向远处的那个雪人,微笑起来,朋友的简单陪伴让我不再抑郁不安了。

“乐文社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事么?我一直没去。”我低头问。

“我也是。哦!想起来了,江树的新作品。”他掏出一张纸给我:

翻开记忆的书,我竭力回想她裙摆闪烁的样子

她总是穿一双后跟左侧有折痕的白色鞋子

小学经常见到她,但一直不知道她是谁

后来再也没见,今天在电玩城又碰到

游戏币稀里哗啦稀里哗啦

音乐动次动次动次动次

幻影迷离,人工芳香

眼睛对视了一下

她就走远了

“额——”我没有做任何评价,把那张纸条原样递回去。

“还有一篇钓鱼文。就是那种青春靓丽的小哥哥小姐姐,各方面都很普通,就做直播,或者导游什么的,然后年薪百万,迪拜、多伦多飞来飞去。然后就好多人关注、评论、求指教,我们拿广告提成,大概钓了两万多关注吧,类似于那些‘求男友,不要面包,要爱情’的私人号,漂亮的面孔、奢华的生活、励志的态度,定时点赞抽奖,然后开始做微商(他笑);还帮‘魔女倩’写了一集电视剧,就是那个建行行长的女儿,zc大学毕业不想在家上班,就一个人跑去b城写电视剧的那个。也算是举手之劳?最近也没什么有趣的。”

他变圆滑了。我有些失落,觉得最近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。但我还是欣然招手,生活就是肤浅的告别、轻描淡写的坚持、钱、梦想、小屁孩……我在考虑他说的话,我觉得这个时代的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肤浅的高级。

我们坐在雪地上,人渐渐稀疏,地面的寒冷透过裤子侵蚀着我们的屁股,他站起来,拍拍雪渍,我们突然看见一个老同学和高中班主任从远处走来

“嘿!你们俩!近来可好!”他——王嘉豪——依然瘦削,皮肤干燥,像是俄罗斯人,很像霍金。班主任也无恙,只是有点显老,他们走近,“想不到你们也在这而滑雪,饿了么?”想不到上来就问我们饿了么,“老师好!”

“嘿,听说你去了美国访学,加州可好?”张雅乐问。

“verygood!”

我们一行人向远处的一栋穹顶式建筑进发,南雅和rachel大概也在那里,据说那儿有小食和西餐厅,还有游泳池和舒适的布艺沙发。推开一扇高大的旋转门,我们挑了一个靠窗的四沙发卡座,叫了四份劣质牛排(只有劣质的)。

“嘉豪啊,你这也太飘了,德国美国来回飞,下次去哪儿啊。”我说着,心里却不是滋味儿,我实在是太胆小,哪里都不敢去。

“明年去白俄罗斯,学费一年四万,中外合资,是赠送的访学机会,而且我能直接去白俄罗斯合作院校读研,这是我们中俄学院特有的机会。哦对,还有一盒加州巧克力。”他从衣服里拿出来,分给我们,那夹心巧克力甜得发苦,我还是第一次吃不代可可脂的巧克力,“但我很迷茫,中学物理竞赛学的物理,大学就选了纯物理,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空间能量梯级变化律、认识极限律、洛伦兹变换、纳维斯托克斯方程……简直了,但我还能撑得住。”

“你不是要去当兵么?怎么没去?”我问,“还记得你高二时当着一礼堂的人脱帽大喊‘打倒美帝’,所有人都在鼓掌么?”

“呵,当时体检因为太紧张,他们说我血压高,心率过快。因为这事儿我还去招生部指着那个负责人大骂了一顿,无果,军人梦破灭。幸亏没去,一群高素质流氓聚到了一起,又不是军校。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学校。”

“这话可不能乱说,军人不可侵犯。有没文化的兵,当然也有大兵。”

“唉,反正我庆幸没去。我爸小时候给我的军旅思想太牢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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