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时父亲曾就他社会地位的问题寒暄一番,他的母亲是建筑预算规划师,父亲是退伍军人,现任公职,是典型的中产。当然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对张雅乐的诗集的投资,那本书叫我皮肤下的女人,这是本真实存在的书,就是前文提到过的那本写满张雅乐心上人的诗集,只在学校里面流通,没有书号。王嘉豪是个自由狂热的兵油子,对一切坦克飞机战争历史感兴趣,但他当时只能坐在讲台右边正对门口的那张小桌子上苦苦学习。但他认识了张雅乐——一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、诗人、梦想家,再加上他母亲认识一个广告商,于是那本诗集就诞生了,虽粗制劣造,但经过校内贩卖,引起了很大反响。
在那之前,张雅乐在一次诗歌朗诵会上组织了一场音乐剧,在那个封闭的白痴时期,那是不可想象的,别人都称赞他是个天才,海选时期就被确定为开场节目。校长还把著名诗人林莽请来了,虽说过气了,但毕竟是个腕儿。王嘉豪也上场了,他是四个朗诵人之一,当然,还有一个尤克里里手,一群伴唱。但兵油子就是兵油子,天生有俄罗斯的战斗气息,在轮到他那一句的时候,他当着全校人,当着林莽的面把稿子摔了,慷慨激昂,那是即兴表演。我在台下看,张雅乐也在台上笑了,全场人都沸腾了,一片叫好,一片掌声。
对,那就是所谓的“小革命”的开始,那场朗诵会叫做“春天里的一首诗”,以下是音乐剧的全稿,是我当时主动向张雅乐要的,留作纪念:
踱步在春天的漫长岁月
音乐起(尤克里里:陪你度过漫长岁月——陈奕迅)
张雅乐:雨的精魂在空中自由飘荡
伊(女一):你是雪,华美的雪,精粹的情结,一片一片,纯洁地凋谢。我爱你,我无比爱你,爱你的冰冷,你的残酷。但我不能爱你,你的双眸是那样无情,为了离开你,我宁可放弃青春恋人的白皙皮肤,为了离开你,我宁愿抛弃安逸生命的多愁善感。你那冰窟般的怀抱是虚幻的泡影,就要将我扼杀在你无果的怀抱里。
张雅乐:谁来救救我!我要雪莱圣光的救赎,我要普希金燃尽一切的火焰,你们,你们在哪儿?那个人说,冬天来了,春天还会远么?穷人们,弱者们,知识爱涡里的孩子们,春天,不远了。当你看见绿芽击穿土壤的盔甲,当你看到花朵搔首弄姿的跳舞。
伊(女一):当你看到冰河不可制约的冲动,当你看到暖阳无限灿烂的光辉
张雅乐:她告诉你,她的名字,叫做春。春天,它宣布了生命的解脱,“树枝上,长着嫩叶一片,如一个舞台,上面站着春天”
李(女二):那春之女生气盎然,不要嘲笑她无形的游荡,不要嘲笑她柔软的臂膀,每走到一片灰色,她便吐出一抹缤纷;每见到一处干枯,她便赋予一抹灵魂,我们的童年诞生在春之女的怀里,当你不相信青春,已经忘却了温暖的怀抱。
王嘉豪:当你飘飘荡荡,已经干涸了宽容的甘泉,请让春姑娘亲吻你的额头吧,让他的耳朵贴在你无助的心脏上,听听她的耳语
李(女二):牵着她的手去感受爱的海洋,牵着他的手去感受,人来人往
伴唱从“人来人往”起唱:走过了人来人往,不喜欢也得欣赏,我是沉默的存在,不做你的世界只做你肩膀,拒绝成长到成长,变成想要的模样,在举手投降以前,让我再陪你一段(尤克里里独奏)
这时王嘉豪把稿子摔了,全场高潮了三十秒,我看见了张雅乐最真切的微笑,王嘉豪也表达出了内心的力量,那些压抑和困闷全部释放了出来。
王嘉豪:来一把最热烈的火焰吧(握拳举到头顶,大声朗诵),烧掉情感的残缺,迎接春日的光芒,请用最高的亮度,请用最灼热的温度,我不怕光线的刺眼,不怕灵魂的游离!
李(女二):我的朋友,抛弃迎合,驱逐所有阴暗,让我们相爱吧,我那永恒的同伴。让我们守护春的永恒,让我们在春天里踱步,谁也不欺骗谁。
王嘉豪:你看,那就是我们的生活,你看,那就是青春里的双手。新生的你担心什么虚妄的未来。我,陪伴你。你听,你听,春,在说什么?
女合:我,要我们在一起。(伴唱起:拒绝成长到成长,变成想要的模样)我要我们在一起。
合:我要我们在一起!
一齐唱:在举手投降以前,让我再陪你一段。(尤克里里加强)陪你把沿路感想,活出了答案。陪你把独自孤单,变成了勇敢。一次次失去又重来我没离开,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。陪你把想念的酸,拥抱成温暖,陪你把彷徨,写出情节来。未来多漫长再漫长还有期待,陪伴你,一直到故事给说完……
当我后来在储物箱翻到这稿子的时候,发现后面还有话:
我只是在向这个环境的壁垒优雅地开炮,因为没人来救我们
我只是在向我遥不可及的心上人大声告白,因为我永远得不到她
少年啊,看来文学是你的终点吧,而她却是遥不可及的春天2015.
就在那天短短的一上午,所有的表演者都在朗诵别的诗人的诗,只有张雅乐在朗诵自己的原创,真不敢相信他能在两天时间内完成一场音乐剧,还是在整天都在刷题的前提下。那年他不到十七岁,他说出了台下人的心灵。当我看见那两行字的时候,我才明白他是在向他台下的心上人表白,也在反抗……
像父亲说的,说他像个式的人物也有些道理,虽说那只是一种带有恭维的嘲讽。在所有人都觊觎一些遥远的希望时,按照张雅乐的思路,他似乎一直在传达自己的理念——幸福的力量也在我们自身——诗、想象力、创造、真相……说实话,我很佩服他,在那样一个幼稚年纪,甚至妒忌。
那天的阳光混着冰冷的风,露天舞台的麦克风被风吹得啸叫,完成后我去后台找他,他在忙着向林莽要签名,由于没有纸,他让林莽签在他的校服上,但林莽说,怕弄脏了他的校服,就拒绝了签名,之后就随校长去了贵宾饭厅。
他很失落,但也觉得没什么,我很替他自豪,就要了他的原稿当做纪念。后来很多人效仿他,开始写诗,他也得到了“校园十大诗人之首”的称号,这少不了班主任的推荐(他是主审阅人)。之后张雅乐霸占了校刊言叶之森的头版,但令人惊奇的是,他没有发表很多堆砌辞藻的垃圾,而是发表了一些“反教育”言论!其实都是正面的评论言论,班主任还删减了一些,但原稿我都看过。还有一首表白那个女生的藏头诗,全年级都津津乐道,很多人也开始向校刊投藏头诗。他开始与sj出版社有了联系,开始经营他以前的大量作品,小说、诗集……王嘉豪依然觉得不爽,就靠她牛掰的母亲帮张雅乐印刷了我皮肤下的女人那本诗集,他们在全班分发,并想在全校贩卖……
班主任害怕出乱子,打压了他们的签售会,最终只在元旦当天的结尾开了一个无人售书活动,画了大大的宣传板,但只卖出了三本——挣了三十一块,那一块钱不知是哪个好心人的赞助费——王嘉豪作为出资人,赚了二十一,张雅乐赚了十块钱(实际上他们只是为了让诗集被别人看到,那本书满是理想主义言论和情书题材,封面还印着一幅很像那个女生的素描画),最后他们把几百本书免费分发到了全校,引起了轰动,几乎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在问:“这本书是哪里来的?是学生写的么?”这就是那场“小革命”。其实,那场签售会就是班主任以前说“不劳而获”,说实在的,仔细算算王嘉豪和张雅乐这两个合伙人可以在那天赚好几千,对于十六岁的刷题少年来讲是相当了不起的。班主任什么心理?——啊~别的学生都在认真做练习或准备元旦节目,你们两个咔咔咔在这儿买书?短短几分钟就买了三本?这一天可就赚翻了,这事让别的同学知道了怎么想?都不学了?都来做买卖?这可不行,你这叫——不劳而获。
老班觉得这是不误正业,觉得卖这种破书是不劳而获,但他错了,他没看见张雅乐写的时候,那是真的投入,我是看到了,他空闲时间都在赶稿子,而且他写得是真不错,这点我敢保证,我可以从作品里感受到很多纯真理性。
前文的“不劳而获”就是这么来的,但这个词本身没有任何意义,不劳,怎么可以获?凡是获了,就一定付出了劳动啊,不管是体力、脑力、资源人脉的整合、毛遂自荐的突破、打动别人的信任、才华的磨练、忍耐、个人魅力甚至是对社会心理的思考——知道么?我觉得哪怕是外貌、衣着、谈吐都会影响别人对你的判断,进而决定是否提携你。真的,创造价值做成事真不容易。
这些都是老班想不到的,他觉得这是不劳而获。人们一直批判的不劳而获其实就是换个角度的嫉妒,嫉妒那些有想法有妙招的思考者、创新者,但实际上想用考试和刷题获得财富的人才是真的不劳而获,这种人还挺多。只刷题考试,也不考虑上述的那些变态的随机因素,就想做成事?这太离谱了。
天道不酬勤,天道酬禽。这里的禽不是贬义,是指丧心病狂的勤劳。
我挺张雅乐和王嘉豪。每当看见宣传海报上称这所学校又有谁考上了什么学校、取得了什么荣誉或者“以创新教育著称”的自封头衔我就知道,这些都是风雅门面、香纸老虎,这个社会就是这么虚伪,只提荣誉、奖,至于创造了多少价值、赋予了社会多少意义、服务了别人多少体验,只字不提。不过至少没有像有的大学,杰出校友一般是——著名网红、公务员、出国读研等。我也会问:呀!社会怎么了?大学怎么了?网红、公务员怎么成了争抢噱头了?
对我来说,那是不可想象的,他从一个莎碧一样的别无二致的门外汉变得众人追捧,整个校园都弥漫着轻松、放荡的气氛。果然,我们那一届是z中学历史上考得最差的一届,不光是因为全国卷的洗礼,张雅乐也“帮了大忙”。说真的,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——掌声、诗、欢笑……换到现在,我一定不会感兴趣,因为那时的诗歌朗诵会还是适合高中生去开,那时我们都很片面、单纯,懂得也少。为什么说张雅乐很天才,他把诗改成了音乐剧,然后台下人就觉得他的节目与众不同,我是这么认为。我真的很嫉妒他当时出风头。
什么诗、音乐剧、小说脚本……我通通写不出来。
我觉得如果他在美国,一定可以因为这场活动而赢得面试官的认可,这也是优秀的体现。但说实在的,我对他的这些做法兴趣不高,当时我一直在向往南雅的生活。我坚信我的周围生活着一群混账东西,正接受着现代主义变革的狂轰滥炸,短视频在我们离开高中的那年爆发,虹吸着人们的眼球,无边的时尚舆论把人们的注意力炸得支离破碎。那时资讯大都来自于十七岁以上的人,因为有些小不点还在接受学校的管制,一边埋头学习,一边隐忍着向往。
高中毕业时与初中和小学真不同,小学初中一般还会送同学录、漂流盐瓶写一些珍贵的回忆放进去,但高中毕业你知道我干了什么?我谈他妈的送了我的女闺蜜一个gi,送了颖子一大盒兰蔻的化妆品当做分手纪念,还闹得挺不愉快。那天所有人都脱了校服,都穿得很ins,说什么——送礼物不如送自由。是啊,这些奢侈品转手一卖就是钱,也就等同于自由;或者挎上包包、抹上口红,出入于很多高档场所,逛街钓凯子皆可,这也算是他妈的送了她们足够的体面和自由了。至于我的好朋友则没那么麻烦,去吃顿大餐就可以了。
但我没送张雅乐任何东西,真的。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他分离。
虽然我爸很有钱,但生活真的太他妈的难了,真的,我真这么觉得。虽然我不用担心钱,但这反而更有种选择的制衡在我的心头高速旋转,有些雨注定要落下。真的,未来无常,我只把他当成我“温酒执手到白头”的兄弟。
……
王嘉豪和老班坐在对面,老班也不是那么严肃,像是被生活捶了一顿。餐厅里放着卡莉蕾吉普森猫头鹰之城的goodtime:“wokeupontherightsideofbed.what’supwiththisprincesonginsidemyhead……”
那块牛排真难吃,我用力咀嚼,用力咽下去。
“老班,现在复读行情怎么样?我回去复读啊。”王嘉豪笑着问。
“千万别回去,现在开始了走班制,上一届是最后一届固定班级,现在全部是全国卷,语数外,六选三,加权赋分,老师们都快累趴下了……”老班说,“还要去sh中学、hs中学、bjs中学、mtc中学考察,mtc是真的差,当时校长的意愿是兼容并包,都去看看,结果去了,一塌糊涂,我们真从那里学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;其他的那些中学则像大财阀,我们花了大价钱买他们的模式、试题,但是人家怎么会给你真正的秘籍?全白费。”
“加权赋分?那个英语加权赋分的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啊。”张雅乐问。
“我也不知道啊,我猜一定是乱改过成绩,作孽。”老班说,“老老实实上大学吧,现在回去简直是复读生的噩梦,回去只能纯文或纯理,我们这些老师都服了。现在的测验,教室完全不够,所以只能统一教室,考试的和不考试的坐在同一个教室,考试就考试,不考试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复习。”
“一开始就不该分文理,哪有一个人是纯文或纯理的,再说了,那些知识对以后的发展没有任何用途。听说好多地方已经没人选物理了,因为难。我认识的一个q大学的博士,他现在是一个教育机构的股东,他猜测中国有间谍了。”
“对,人都是趋利的。咱们z中学是物理最强的,现在已经在跟zw中学干仗了,每次考物理按排名加权赋分,他们学校全在后面,赋分也少,所以他们学校基本没人选物理,说什么:‘不给z中学当分母了,让他们自生自灭。’”老班说着,一脸无奈,“应该不是什么间谍,应该是疯子科学家或教育家非要搞点破坏证明自己,他们懂什么。”……“听说张雅乐去年上春晚了,是么?”
“嗯——分会场的室外小演员,晚上冻到发烧……”张雅乐回答,“现在的阅读题没有什么固定答题思路了吧,你教语文,应该懂得很呗。”
“没有了。去年好像是考——刘慈欣的作品,不知道科幻有什么可分析的。”
“张雅乐,你缺不缺素材?”王嘉豪说,“我去上个厕所,来。”
他招呼张雅乐去上厕所,像是要说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——一个一意孤行的梦想家、一个情投意合的兵油子,唉,他们可是真的一点儿也没变啊。
“信基,你爸的生意可好?”
“嗯,挺好。”
最后我们分开了,嘉豪和老班回家了,我和张雅乐,南雅和rachel滑到夕阳全都融化,雪花全都发光。那抹光线把一切阴暗都驱逐了,只留下静好。我和张雅乐到处走来走去,竟然走出了滑雪场的另一个出口,这时,我们突然记起了这个地方——高中物理竞赛的辅导地点之一——j城世纪源游乐场。这是个废弃的游乐场,大得不着边际,而且坐落在一个荒郊野岭,让人不禁联想到是某位贪官的财产转移地。那些恐龙雕塑、木质秋千、豪华厕所、破烂塑料隧洞、腐朽的双人船……只有一些地标建筑还在使用——白宫(仿造的豪华公寓)、克里姆林宫(也是仿造的豪华公寓)、中央会客大厅、中央四星餐厅……那时我们觉得自己太大了,不能再玩塑料隧洞了,但我们还是选择了开心地玩隧洞。
“哦——他妈的,原来是这儿啊,xdwy机构的老巢。”张雅乐气氛地说。
“是个老地方了吭?你干嘛这么激动?”
“我现在的老板之一章老师认识xdwy的老板,他说就是纯坑人的。我们当时辅导的时候,章老师在这儿辅导自主招生语文,我与他的教室擦肩而过。”
“这么巧?我们在自助餐厅偷饼干的时候他就在那儿?”
“就这么巧。但我们什么也没学到,对吧。就学会喂饱肚子了。”
“那倒是,我们在北豪华会客大厅的最后面,睡了十几天,哈哈……”
“还要看着那个美女负责人和她男朋友你侬我侬,搂搂抱抱。”
“还有她的浪荡大学姐妹,整天在会场里化妆,吹风……”我说,“当时你还在写一本叫寂寞海花的小说,我真看上瘾了。我觉得那一本最好。”
“呵,之后还有我皮肤下的女人那本诗集啊。”
“那本真的看不懂。全是情话,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控诉什么的。”
“情书,没有比这浪漫的了吧,给一个女生写一本情书全校分发,既让她知道了我爱她,又永远不为人所知。但那本书里没有爱情,全是孤独。”
“我觉得你——”我有一丝伤感,“一个十六岁男孩的汹涌暗恋呀。我知道那个女生,冯之琳呗。她那种人不只有你喜欢她。她一星期换三个男友。”
“对,火热又纯真、多情又漂亮,我真的喜欢她。多直率的姑娘啊。”
“但是她也是个面包女,她知道面包是浪漫的基础。十六岁,她只爱浪漫。”
“对,就是一个莎碧男孩的暗恋,我们从没有在生活中说过一句话。当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奥赛辅导,可惜她不是我们的,她不学奥林匹克竞赛。但我后来好歹告诉她了,虽然之后就被屏蔽了。就是这样,还是幸运的。”
“你没觉得你很迪奥丝么?想要就上啊。没人在乎你小心翼翼的暗恋。”
张雅乐其实很幸运。我心疼起自己,我也曾汹涌地小心翼翼地暗恋着颖子,那种要把全世界的彩虹都编成蝴蝶送给她的冲动,直到现在也是。
可惜似乎不迪奥丝的我一直恶心到现在,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事的逻辑。
“确实很迪奥丝。可人至少要向不喜欢自己的人大声地表达吧。”
“雅乐别傻了,你给她写的东西是有真感情的,你暗恋的代价多大呀。她的脸不过是打了玻尿酸。她初三就整容,所以才有那么多男生围着她转。”
“什么?!她的脸不是真的?也就是说我所有幻想都献给了一张假脸?”
“其实我也不想告诉你的,都不了解她,你却对她的脸动了真情。”
我不想讲故事给所有人听,因为每个人的见闻都是微观狭隘的。但我觉得人的经历总有些共同的部分,尤其是在千篇一律的中国式校园。我的思绪穿回到从前我在这儿浪费的时间。奥赛辅导对张雅乐这样的人来说无比重要,但我就没这么大反应。我还能回忆起那段时光里的物象——改装过的八人豪华宾馆,鲜红柔软的地毯、闪亮的欧式灯、迷茫的荒郊野外、迷幻的游乐场、一对一对的年轻情侣在敷衍着时光、简单实用的自助餐、十八岁的亚洲物理银牌天才得主给我们讲解着天书、还有一位银发苍苍的光学帅气教授死活不愿意让我们拷贝他的ppt、还有两位卖艺走穴的老忽悠一直在照着书念经……
“不要想那些了。那些已经过去了。”
“与我一起干吧,一起做教育。”
“当然,我闲的没事,我已经答应你了。”
“嗯,教育,第一暴利行业,永不枯竭。”
他自信地微笑,给这梦幻的游乐场抹上了一道五光十色的暮色彩虹。
我们踏着暮色回张雅乐家,开车途径那熟悉的森林一角,还是看得见那盏银灯在亮着,两边的被窝般的森海像是绿色的稀松橡皮糖,rachel心醉神迷,脸上满是好奇的温柔。车载播放器里有一首叫做sunburst的纯音乐正在播放,我很好奇王嘉豪对张雅乐说了什么,没等我开口——
“王嘉豪那小子失恋了。”张雅乐看着窗外变幻的森影和络绎不绝的路灯,“在中美的交流晚会上,他告白了同行的研二师姐,还在台上大kiss,台下那些美国佬一直欢呼、鼓掌、吹口哨,他说那是一生中最勇敢的一次。”
“牛掰,哈哈,这——”我笑着赞叹。
“当天晚上就给他们腾出了宿舍,差点就不是处男了,那女的不是处女。他压枪技术比较好,只是摸了摸胸,结果那女的说他不像处男。”
“啧啧啧。”南雅在一旁白眼,“大猪蹄子。”
“你先别急啊,主要是因为马晓旭脱单了,他以前喜欢马晓旭,因为赌气这才脱了单。他跟他母亲商量了,他妈坚决不同意,说必须分手,因为那个女的大他五岁。而且他妈列举了他家里因为年龄差异问题而引发的婚姻战争案例。但他喜欢大的,他是个妈宝男。”张雅乐满脸笑意,“然后他就跟女的说分手了,但心里还不情愿,那女的很愿意,因为她谈了两次很有伤害的恋爱,所以想定下来,再不决定就三十了。他很痛苦,今早上还要离家出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