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娓娓道来,带着一丝愧疚与欣慰,棠檀桓始终沉默,用心在听,仔细地在寻找哪怕一点儿情丝涌动,却是没有。段殊竹对母亲,真没有男/女之情,剩下的只是内疚与心疼吧。他心如刀绞,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无理,人与人之间兜兜转转,彼此相逢又错过,如果说一切都能苦苦谋算,攥在手中,可唯有人心,始终难得。一个人若心里没有,再痴情种种,倾尽此生也徒劳。儿子与母亲同一命运,终是情深似海,也要独自熬过这场春日情愁。他沉着眸子兀自琢磨,不成想段殊竹早已起身,撩袍子跪下,行了大礼。“陛下,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,陛下还年少,只要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,日后也能成为一代贤君,如今尚书省大势已去,翰林院又在陛下手中,臣愿意交出枢密院的权力,从此天下重归棠家,只希望陛下从此体恤民情,为大棠开疆扩土,迎来国泰民安的盛世。臣——再也不想看到为了私利,四分五裂的朝堂了。”棠檀桓彻底懵住,大脑腾地一片空白,就连诧异的神色都做不出来,段殊竹又在唱哪出,权力是交了,兵权可还在花子燕手中吧。天子还是不大的孩子啊!惹得段殊竹笑出声,平复一下,道:“陛下不必怀疑臣的心思,臣也明白陛下的担忧,花大将军虽然是在下的生死之交,可陛下不会忘了吧,花家乃世代忠良,大棠边境上洒满了一代又一代花家儿郎的鲜血啊!”他深吸口气,看到了对面人眼里的情真,只是这盘棋下得实在太大,谁能想到段殊竹从九华山回到长安,为的竟不是枢密院,而是扫荡权力,交给自己,最后落下的这枚棋子,让人始料不及。“主使,哪日动身?”“元宵节。”段殊竹走出长生殿,阳光明媚,春日来临,挡不住的万花嫣然,鼻尖闻着一丝若即若离的梨花香,想着该去子华殿瞧一眼了。他吩咐备马,一路飞奔回长安,入宫时已是夕阳西下,站在子华殿庭院里,瞧坠满新芽的梨花枝翻涌在红海里,轻轻喟叹。“昭仪,子华殿里的花才开,花期还长着呢。”她在的时候,他避嫌几乎从未独自来过,如今人去楼空,倒在这里凭吊起来,未免可笑。好在他守住这一片花海,又在她平时最喜欢的地方种满梨花,聊以心意吧。晚风吹过,掀起他紫金绣袍的衣角飞扬,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,走几步又停下,噗通一声下跪,女子怯怯的声音,“奴——参见主使。”段殊竹转身,发现原是灵儿,对方以前伺候过薛绾颜,他十分清楚,因此才留下一条命,随即点头,“你是来打理子华殿的吧,有心了。”灵儿轻声说是,“开春梨花发芽,奴给苏贵妃告过假,来看看。”“你也知道薛贵妃最爱梨花,以后常来,可以帮着护花。”说罢抬腿往外走,刚来到回廊上,却被身后人猛地叫住,“主使——”他再次回头,见侍女仍跪在地上,用袖口不停擦试泪水,嗫喏着:“奴记得——昭仪说过并不喜欢梨花,只是世人总拿梨花比,所以才种了起来,久而久之也就习惯,她——最爱的,分明是竹子啊!”一生一世一双人,梦里贪欢,半生情愫无人知。夜色渐渐暗下来,漆黑一点点笼罩整个大地,那些绽放花儿,喧闹长安,隐隐作痛的情丝,细细密密情仇,全都化成魅影里的细声碎语,再也无人来听。酒楼欢门的歌姬在唱曲,咿咿呀呀,“薄情郎,相貌堂,雪窗萤火贪功名,软玉温香都抛下,一身风韵惹奴慌,魂儿飞,眼忘穿,万般思量盼郎归。①”他瞧着身上的紫金绣袍,在摇曳烛火下流光溢彩,若说功名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此生也到头了,又能如何。明日,太阳高悬,所有便像从没发生过般,荡然无存。左腿的伤,似乎更疼了。作者有话说:①自己写的。明天回归供奉与公主,大结局。我看到亲们喜欢的番外了,安排上。另外,有没有小可爱想看段殊竹与薛婉颜的番外啊~段殊竹身为太子身边的小宦官时,薛婉颜嫁入太子府,其实很有写头,哈哈哈。但段殊竹只喜欢冷瑶,不会变。第100章 红豆相思暗结兰(六)火树银花, 金吾放夜,又是一年上元节。天子已回到宫中,整个长安喧闹异常。大将军府上, 花子燕摆酒席为段殊竹送行, 各色各样的菜式堆叠,远远望去一大片花团锦簇,惹得人眼花缭乱。冷瑶捡起块花生酥放姝华嘴里,笑着对身边的将军夫人说:“花大哥这是怕我们回金陵缺衣少食,饿着自个儿啊, 居然弄这么多吃的。”对方抿口酒, 慢悠悠道:“多少是一份心,你不知道,花大哥可舍不得主使呐!”忽地叹口气,眼眶湿了半边,“说起来, 我又何尝舍得你。”冷瑶摇摇头,掏帕子给对方擦泪,“瞧你,咱们又不是生离死别, 真要哪天想我了,直接去金陵啊。”一边的姝华眨眨眼睛, 歪头看不远处廊下靠着的花子燕与段殊竹,好奇地自言自语:“爹爹与花叔伯在干什么,不会也哭哭啼啼的吧!”逗得冷瑶与银屏相视一笑,揶揄道:“谁知道呢, 保不准。”悬着红纱灯笼的廊下摆几张胡床, 案上立着瓶梅花酒, 旁边挨盘水晶盐,花子燕先自斟自饮一杯,目光落到对方左腿膝盖处,显得十分担忧,“殊竹,番子的箭上有毒,不可儿戏,回去必须好好养伤。”一边说一边从袖口取出个漆木盒,笑着递过来,“这是你那个宝贝弟弟做的药膏,之前因为少一味药,所以没配成,他将方子给了我,昨儿才弄好。”段殊竹蹙起眉,将药嫌弃地推开,“他——莫不是嫌我残得还不够快,赶紧加把火?”满脸不可思议,让花子燕忍不住仰天大笑,“段殊竹啊,你也有今天,从来都是天下人被你算计去,难道也有你怕之人!”段殊竹无语,压着眸子不接话。对方好一会儿才收住笑声,随即眼神认真几分,“别怪我多话,其实你们兄弟明明相互惦记,又何必针锋相对,要不是为了救苏泽兰,你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。”眼前人挑眉,“他知道我是如何受的伤?”“不——并没有人说。”花子燕叹口气,忽地放低声音,叹息道:“殊竹,除了姝华,苏泽兰是你唯一的血亲了,你真的——看着他死吗?”段殊竹微微一笑,洒脱得很,“他死他的,关我什么事,大不了替他收个尸。”夜色阑珊,燃灯千树,爆竿炸满了庭院,处处喜气洋洋,就连兵部的牢房里似乎也减慢了往日冷厉之气,狱头一个个往黑屋里扔吃食,高喊道:“皇恩浩荡,与民同乐,罪人也跟着沾沾光!” ', ' '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