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'那经常让何夕之谷也招架不住。何夕之谷也记得小小顾容与那些幼稚而敏锐的童言童语。什么“你对儿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?”、“父亲对我亦是如此吗?”“你为什么要给何夕洛风复仇?他不是求仁得仁吗?”“难道打压崇明,对晋王城坐视不理,不是你的复仇心理作祟?”种种此类,时常一出口便让四周噤若寒蝉,空气凝固。到最后,他身边的人一见到小顾容与便胆战心惊,生怕他再口不择言,连累他们性命也不保。那时他正为六儿之死哀怒不已,雨花台多年气氛压抑。连林风吟给他的私生子取名“如风”,都要发去斥责一番。林风吟本意是崇敬洛风,为纪念他而如此。至于到底是否为讨好他,还是真心,他却已经悲痛到不管不顾。何夕洛风这四个字,谁都不能再提一个字。偏偏小顾容与不谙世事般,对这个世界有太多好奇,迫不及待要得到所有疑问的答案。他也不会撒谎,不会伪装,真诚到不像顾存今的儿子,更不像一个人类。连一两岁的孩子都知道察言观色,感知成人的喜怒哀乐,然后讨好迎合。小顾容与的察言观色却更像对外界信息的本能吸收,然后卡在cpu理解消化一步,发出更多疑惑的问号。旁人为他的大胆言行惊惧不已时,他不是不知道,只是不在意。何夕之谷也不在意。不过是个傻子,有什么好在意?小顾容与本也没有什么恶意,他计较,倒显得他破防了一般。闲来无聊时,便在这个直白得如白纸般的思想上涂抹几笔。——看他几时能长到如他父亲顾存今一般的人物。眨眼几年过去,曾经直白无邪的小兽已经一步步成长,身后有了无数追随者,甚至是……可以步步威胁到他的兽王。棋盘上纵横刺杀,从幼时拙劣的模范,变成棋高一着的精心谋划。何夕之谷还是亲昵的口吻,慢悠悠叫人进来,“小容与,你看那边的场合,几家齐聚欢迎一人,当真风光无限啊。”雨花台西面的广场上,正进行着最高级别的欢迎仪式过水门。他口中轻飘飘的几家,是位高权重,不可一世的中央六家。顾容与懒淡一瞥,不甚在意。下一刻,却为老人提及的人而微微掀眸。“你自小不同常人,胸中自有一番丘壑。可终有人终其一生都在为名利飞蛾扑火,奋不顾身。”“那个孩子能有今天,我知道,少不了一个女人的推波助澜。”他少见的冷笑一声。时至今日,荣耀归来的纪纶依旧在他眼中留不下一个名字。只配以孩子称呼。“她什么打算,我知道。她想把那个小家伙打造成一个完美的精神符号,以此实现她的夙愿,可她难道不知道吗?越光耀,越危险重重。”“小容与啊,你可得好好劝他。”“顺天者安逸,逆天者徒劳,归国自有富贵,何必顺从那女人安排,陷入漩涡——”何夕之谷知晓他们渊源不浅。如果不是看在顾容与面子上,他不会有这番提醒。可也正因为,如果不是顾容与自小了解这个人,谁都会以为这就是一个善心的老人,一言一语,俱是为他们这些孩子打算的谆谆教导,充满迷惑性。杀机,正是在不经意间透出的。顾容与垂眸抿下红酒,慢条斯理拭手吐出冷淡的一声,“我们顾家,不过是哪边有好处就帮哪边罢了。”这是要跟他谈交易了?何夕之谷笑了声,笑得牙不见眼的说,“我以为,你还算喜欢那个小家伙呢。”原以为是出于模仿的本能,才有如此堪称怪物的进步。倒是他看走了眼。顾容与不是简单的模仿,发生在他身上的,更像是一场进化。如果他是机器,就是一秒间n次的更新换代,系统升级。“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,可是小容与啊,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?”何夕之谷手臂颤巍巍落下最后一颗棋子,安静的室内发出清脆一响。可惜,进化再快,也抵不上数十年的时光。他依旧稳压他一头。顾容与轻叩杯壁,面前须发皆白的老人,苍老如老榕树的外表下是掩饰不住的威严与睿智流露,恍若一座巨山遮挡了他面前的日光。顾容与眯眼望去,浓睫半敛的红眸泛出凉薄寒光。“顾家啊……”对面意味不明的一叹,“旁人这般说,我自是信。”可是顾容与……“你这话,便是你自己都不信吧。”明为问句的语气,实为断定。老人半睁的双眼下,是锐利到刺眼的洞察。“你父亲第一次带你来首都我就知道,你是个……很容易没有活着意义的人啊。”人因为欲.望存在,如他一生都在为氏族而活,虽百般无奈,至少他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。顾容与呢?何夕之谷拄着拐杖起身踱步,远处广场上的风景一览无余收入眼底。他漫不经心略过。“小容与,年轻时,我也曾如你一样迷茫,长到七老八十才知天命,如今,将近百岁才发现,我什么都没留下,只有一样东西能够长留——”顾容与靠着沙发背从容又慵懒的模样,并不是欲接他闲话的样子,甚至并未起身服侍他这个长者。何夕之谷也不在意。“一个人小时候由他的母亲带到这个世界,逐渐与身边的人建立联系,长大了寻到自己的渴望,又引领另一个人的到来,可不管怎么走,这份联系都会断裂,何况……” ', ' ')